秦劫並不覺得自己敗在遲青陌手上有什麼可奇怪的。
值得奇怪的是現在遲青陌的反應。
這位傳說中格外不近人情的正道魁首抱著自己不肯鬆手,眼神格外專注,像是想把自己的臉刻進他記憶深處一般。
遲青陌原本就是美人相貌,這時候凝視著自己,目光中恍然有種深情且悲傷的錯覺。
秦劫捂著自己不斷滲血的胸口咳了一聲,咳出了血沫子,撐著最後的力氣道,
“你我相鬥百年,也算是緣分。本尊隕落之後,遲宗主若是不嫌麻煩,可否將我葬於……唔!”
遲青陌低頭親在了秦劫的額頭上。
秦劫的眼睛驀然睜大。
秦劫這個魔尊實在是“魔”得有點冤枉,從來沒幹過欺男霸女的事。相反,受他“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父母的影響,一直琢磨著找個道侶,一輩子隻守一人來著。
隻是他這魔尊名聲太差,向來隻有別有所圖的人湊上來,有緣的真心人是一個都沒遇到過。
換句話說,這還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被人親,怎麼說呢,有點慘。
守身如玉到這把年紀才頭一次被人親就算了,而且還是臨死的時候被死對頭親的。
秦劫都有點傻了,這……是什麼?新的羞辱人的方法?
遲青陌蜻蜓點水一般,雙唇一觸既離,他的聲線沉靜,“你這輩子走得離正道太遠,我護不住你了,也不能護你。若有來世,我定在你走入歧途之前尋到你,待你好。”
秦劫:……啊?
秦劫滿腹疑惑,幾個意思?
你們正道又想出新的折磨人的點子了?在人臨死的時候說話藏一半露一半,讓人死都死得不安寧?
這麼太毒了吧!
秦劫即將咽下最後一口氣,大口大口的血漫出來,眼皮都抬不起來了,可抓心撓肝地想拽著人問他這話到底是何意,隻是遲青陌卻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再多說此事。
遲青陌:“我會將你的屍骨送回禦風城,安心罷。”
秦劫心中一動,彌留人世的最後一個想法是:做了這麼多年的對手,他到底也是了解我的。
——就是你能不能把前麵那番話給我說清楚了?你就這麼想我死不瞑目?!
縱然心中百般不甘,但秦劫還是合上了眼睛,斷了氣息。
忘生界的冰雪千年不融,此時紛紛揚揚地落在他與遲青陌的發上。
遲青陌就那般抱著人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直到懷裏的人體溫散盡才仿佛驚覺什麼一般。
他抱著人慢慢站起來,“睡罷,有我送你回家。”
秦劫猛地從睡夢之中驚醒,條件反射一般地往前一抓,“你那話到底是何意?!”
“嘎啊——救命!救命!!殺鳥啦!有人餓瘋了要吃鳥啊!!”
被秦劫一把抓住的並不是遲青陌,而是一隻鳥兒。
那鳥兒身披火羽,每一根羽毛都是燃燒的火焰,大概隻有鸚鵡大小,口吐人言,這時候可勁兒在秦劫手中撲騰。
秦劫看著自己手中的鳥兒呆住了——“小蒼?”
“殺鳥了!!救命啊——!!”
秦劫抓著這隻鳥兒沒鬆手,反而將鳥兒拿到了自己的眼前,然後拔了一根鳥兒的羽毛。
“啊——!”那隻叫做小蒼的妖鳥慘叫一聲。
秦劫:“疼?”
小蒼:“疼!”
秦劫喃喃自語:“不是做夢?”
小蒼嘎嘎亂叫:“狗東西!狗東西!!覺得是夢,你拔自己毛啊!”
也是此時,秦劫才發現抓著小蒼的手看起來有些稚嫩,至少不像是一個成年男子的手。
此時他也不在忘生界,而是在一個小城裏麵,麵前是車水馬龍。沒有冰天雪地,隻有豔陽高照。
他穿著襤褸的衣裳坐在街角,仿佛一個流浪的乞兒。
秦劫鬆開小蒼,撐著牆壁站起來,隻覺得眼前的一切格外不真實——“小蒼,我們在哪兒?”
小蒼從秦劫手中掙紮出來,“狗東西你終於餓傻啦?咱們在久安城!”
久安城?
秦劫想起來了,久安城離禦風城不遠,他十幾歲的時候確實在這裏待過一段時間。
秦劫年少時也算是世家子弟,是禦風城少主。可是在他十四歲的時候禦風城出了一次變故,滿城上下除他之外皆被誅殺。
他父母用傳送法陣將他送了出去,那之後天地間隻他一人,再無親族,茫茫然不知去路,很是意誌消沉了一段時間,在久安城輾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