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京都, 今年出奇綿雨連連。時值晚春,滿城翠意罩於朦朧之下,難得有了些煙雨江南的意境。

北方種不得高大的竹子, 氣候使然。卻能種些精巧的觀賞竹,直節亭亭, 貞姿不懼雪霜。

煙雨之下,道“綠竹半含籜, 新梢才出牆”[1]。

沈姨娘心裏有事,裴秉元在外,她又不能同老太太說, 隻能來到朝『露』院向林氏訴說二,她擔憂道:“尚書府那頭素來與我們不親近,二老太太卻不聲不響來了, 竹兒個庶女,哪裏值得她跑趟……這幾日,我的眼皮子總在跳, 害怕出些甚麼波折。”

林氏也覺得有蹊蹺,卻猜不出尚書府甚麼意圖。

她寬慰沈姨娘道:“按照官人信上所言,李郎然歸京, 我敲算著,應當過不了幾日,那李家夫人就該上門看了,隻需行納采之後,這事就算定下來了。”

沈姨娘稍心安些, 感激道:“這些年來,勞夫人費心關照了。”

上晌正說著,晌午過後, 那李家的帖子就來了,說李夫人明日求訪,沈姨娘懸著的心終於沉了下來。

老太太曉此事之後,雖不勃然大怒,但臉『色』不甚看,顯然對這樁婚事不滿意,斥責道:“竹兒這樣出挑的模樣,雖個庶女,也不至於找這種的小官小吏之家,往後帶著姑爺回來,同個姐姐比,豈不寒磣。”

“竹兒庶出,本就不能同位姐姐比的。”沈姨娘道。

後來,老太太林氏說,這裴秉元的意思,神『色』才些,她又道:“既然秉元拿的主意,我也懶得管,落個清閑……明日會客我身子不爽,世珍你去『操』持就了。”個小小官吏之家的主母,還驚動不了她這個伯爵娘子的“大駕”。

該有的尊貴,還要端著的。

“。”林氏應道,總歸過了老太太這關。

翌日,李家夫人到了伯爵府,個五十多的『婦』人,穿著樸素得,她舉止從容,又恰時帶著笑意。

李夫人隨著嬤嬤路到了會客堂裏,林氏迎了出來,笑盈盈道:“說城南李所正家,個兒子都讀書人,個頂個的出息,早便想認識往來了,今日總算逮著了機會。”

李夫人見了林氏,『露』出奉承之態,笑嗬嗬道:“老婆子給伯爵府大娘子問,真傳聞不如所見,這伯爵府果真又大又氣派。”末了,又添了句,“老婆子走了遠的路,才到會客堂。”

林氏心頭咯噔下,不甚舒坦,隱隱覺得這『婦』人並非善類,於招呼下人上茶,草草掩飾了過去。

人坐下以後,後頭的談話倒正常了許多,無非李夫人感謝裴縣數月以來對自家幺兒的關照,林氏則誇讚李郎學識了得,人上進,往後必定能有番作,之類之類。

直沒有進入正題。

這位李夫人心思藏的夠深,林氏從方才之事見識到二,故此,林氏直笑盈盈地閑聊著,絕口不提聯姻之事,也沒提竹姐兒。

終究那李夫人耐不住主動了,她放下茶盞,似自嘲道:“我家水生年歲不小了,早前便催著我前去看誰誰家姑娘……不過這兒女婚事素來父母之命,哪裏用得著他自己著急。”

又道:“這次他習曆事回京後,說要求娶伯爵府的小姐,老婆子我心想,伯爵府這樣的高門大戶,哪裏咱們這些小官吏家可以攀得上的?即便我兒做事踏些,叫縣大人賞識二,可縣大人家的四姑娘還有年才及笄呢,也不急於時的,叫他不要癡心妄想……”

“哐當”悶聲,林氏輕擲茶盞於桌上,故意打斷了李夫人的話。

林氏算看明了,那李郎回京後,同家裏說了自個的意願,必定遭家中老母給嚴拒了,不讓他娶庶女。可李家夫人久居京都,謹慎慣了,今天跑這趟,就想不得罪伯爵府,把事情了了。

林氏心中陡然怒起。原本竹姐兒和李郎隻碰了個麵,得了個眼緣,又沒如何,誰都不曾出格許諾過甚麼,姻緣不成也常事,私下裏會聲便了。林氏氣就氣在,這李郎連數日都沒透個氣,造成了今日的局麵。

想來也個軟蛋沒擔當的,看走了眼,真晦氣。

還莫名其妙把伯爵府的四姑娘給牽扯進來了。

想及此,林氏冷聲帶厲道:“李夫人有句話說得,伯爵府的門第雖說不上有多高,但究竟個勳貴人家,確不甚麼人家都能高攀的。再,李夫人方才說的這些,都自家的私事,牽扯上咱們伯爵府的姑娘,恐怕不合適,往後還慎言才……小郎君頑皮些,沒皮沒臉不打緊,可我們家姑娘卻要清的。”

李夫人脖子往後縮了縮,才曉方才直臉上帶笑的林氏個厲害的,連連賠罪道:“請大娘子恕罪,老婆子嘴笨嘴拙,口出狂言。”

林氏自這樁婚事成不了了,也不想再跟她費什麼口舌,道:“我乏了,李夫人請回罷。”言罷,申嬤嬤經麵帶憎『色』上前送客了。

李夫人起身,臨走前喃喃道:“伯爵府的這盞茶真,可惜老婆子粗使慣了,嚐不出恁的滋味,往後也沒機會再品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