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顧行遲家最重大的一件事,那就是顧夢回來了。
離除夕還有三天,舅舅陪顧夢一起從北京坐火車回來,顧行遲和父母大早就開車去了市裏,在車站等候許久。
臨近過年,車站總是人山人海。
歸家的遊子們都背著臃腫的行囊,拉著四角被磨沒了的行李箱,擁擠在本就不寬敞的火車站裏。人潮蒸騰的熱氣在北方朔風淩冽的寒冬裏綻放成一叢叢霧花,烘烤著這座沉浸在新年團圓喜悅中的城市。
不遠處的休息站,幾個工人挨在一起坐著,像擁擠的玉米粒一樣,他們的鞋邊帶著幾分幹燥的塵土,老舊的衣邊還粘著幾點幹透擦不淨的水泥滴,但這已經是他們最整潔的一套衣服了。
他們在以最好的姿態迎接著遠遊的孩子。
顧夢今天穿了一身大紅羽絨衣,紅的幹淨,紅的明豔,雙手空空,揮的起勁,在寒風裏獵獵作響,腳步輕快,似走似跳,穿梭在緩慢移動的人群裏,像隻在水草裏嬉戲的小魚。
臨近出口,是一條寬敞明亮的路,可仍然顯得擁擠。顧夢小腦袋亂轉,左顧右盼,尋找著接她的家人。豆蔻年華的女孩本就不太高,顧夢比起同齡人還要瘦小一些,於是她使勁地踮起腳,半仰著頭。
她的輕快在這疲勞的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出口前的顧行遲輕易就找到了她,忙踮腳揮手示意,口中喊著她的名字。
顧行遲個子高,又踮著腳,顧夢一下就看到了他,當下嘴角微微牽起,單薄的雙唇間蕩漾開一抹純粹的笑意。她眼角眉梢,頗有天真稚氣,眼睛極大,黑如點漆,如今也變成彎彎的月牙兒。她把兩隻手都舉起,瘋狂揮舞,纖細的身體隨著小手搖晃,那模樣像極了她身側被寒風鼓動的旌旗。
旌旗在朔風下飄揚飛舞,遮的那少女臉上忽明忽暗,眼睛被光晃的難受,她收回左手斜遮雙眼,光便隻能照到她下半張臉。她下顎尖尖,一張櫻桃小口靈巧端正,兩片薄薄的嘴唇血色機淡,似乎是塗抹了唇膏,陽光下晶瑩如透明的和田玉,兩排細細的牙齒如碎玉一般,隨著光影一閃一閃。
越臨近出口,人越擁擠,顧夢的腳步也就慢了下來,好不容易擠出去,一下就撲到了顧行遲的懷裏。
“哥哥,好久不見!”
她狠狠地撞在顧行遲身上,力道之大,讓顧行遲都忍不住咳嗽兩下,那雙手環繞的力度一點也不比撞擊輕,顧行遲毫不懷疑她用上了全力,若不是體格原因,顧行遲懷疑自己會被勒的喘不過氣。
她很快的鬆開,又以同樣的熱情擁抱了父母,父母一陣關心問候後,舅舅才姍姍趕來。
舅舅比媽媽小不少,才三十出頭,在北京工作,也正好幫著照顧妹妹,他背著大包小包,急匆匆的跑來,看到顧夢正談笑風生,提著的心才放下。
顧夢根本沒等他,隻顧自己走的快。
父親開車,舅舅坐在副駕駛,顧夢被簇擁在後座中間,倆隻手分別被兩旁的媽媽和哥哥霸占。
顧行遲心疼的握著顧夢的手,上麵不少針紮的痕跡,他生怕弄疼她,隻敢極其輕柔地撫過。顧夢正偏頭和母親交談,察覺到了他的小心翼翼,狡黠一笑,頭也沒轉,隻是把手背狠狠的在他手心摩擦幾個來回。
顧行遲驚的收手,抬頭一看,便看到了她還沒隱沒的笑容,關切地問:“手不疼嗎?”
“隻是打針輸液還能一直疼啊?哥,最近學習是不是退步了?”顧夢戳戳他的腦門,諷刺他智商有所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