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方僵持之際,忽聞池悲風開口:“她當時和我一起,在鑒心亭。”
空氣靜了一瞬。
一個初來乍到誰都不熟,一個寡言少語霜凍長河,唐掌門向前坐了坐:“接近子時,深更半夜的你們在鑒心亭做什麼?”
池悲風答得很淡然:“賞雪,談心。”
發問的唐掌門微微一怔,尷尬地咳了兩聲,坐回了玫瑰椅。蘭卿珞啞然望著池悲風,目光中充滿了迷茫。
從易程業身上有迷香開始,他就像被人推著走,接二連三的反轉如狂風暴雨,砸得他暈頭轉向。池悲風和沈幼菱,一個翻出了人皮,一個找到了匕首,好像隻有他被蒙在鼓裏,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清楚真相。
他視線在易程業池悲風和自己師姐身上來回穿梭,終於理清本末跟上節奏,翩然起身解釋道:“燕師尊多慮了,先教主、在下的義父是漢人,師姐的漢話是跟著義父學的。”
聽到義父二字,座上的楊將歸似是恍惚了一下,蘭卿珞將一切盡收眼底,對著易程業歎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易公子你……唉。”
池悲風的聲音再度響起:“易程業殺父褻屍,掌門怎麼看?”
物證俱在,兩方拉平,全看楊將歸如何定奪。
“今日之事,煩請在座各位不要外傳,”楊將歸起身宣布:“長劍門從現在起解封,諸位下山吧。”
寅時的太陽在地上投下一片日光,每一塊地磚都看得清清楚楚,迎仙教是最先離開大殿的,蘭卿珞折扇一抖,掩在唇邊。
“方才他們沒有問師姐這三日的行蹤,若是問了,師姐也是答得出的。”
他管理迎仙教十三年,從未出錯,其心思細微敏銳自不是旁人能比。即使當場沒有反應過來,稍稍梳理便懂了。
“第一日的晚上,師姐告訴垂青明天帶她堆雪人,第二日的結束,師姐告訴垂青明天帶她玩琉璃珠,第三日的黃昏,師姐告訴垂青明天要是不下雪,就出去放紙鳶。”蘭卿珞笑了,“勾得那個小丫頭,茶不思飯不想,寢食難安。”
同派難免袒護,言辭不可信,但唐門弟子孟垂青是燭龍閣中人,她的雙重身份是沈幼菱最好的掩護。
沈幼菱從大殿出來後放鬆了些,表情不再緊繃,眉目柔和如攏微光:“他們不問,總有人會問。”
“師姐是指池閣主?”
沈幼菱不答,轉而問他:“你不怪我事先沒通知你?”
“師姐是父親最信任的人,亦是我最信任的人,無論做什麼,都有自己的理由。況且師姐此招是險棋,不說既是事出緊急無暇他顧,更怕事敗牽連到我。”
蘭越兮生前視沈幼菱為心腹,不但派沈幼菱去中原鋪路,甚至將門中秘術踏雨探花都傳給她,而非自己的義子。
身後突然傳來清脆的聲音:“大祭司等等我——”
沈幼菱駐足回首,見燭龍閣也出來了,同行三人,孟垂青一馬當先跑在最前麵。
揚善道與唐門還沒出來,四周沒有旁人,蘭卿珞朝池悲風一拱手:“方才多謝池閣主出手,替師姐解圍。以後燭龍閣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請盡管開口。”
孟垂青幫忙不奇怪,甚至連孟釗幫忙都不奇怪,唯獨池悲風不行,他早就往來於中原,素來聽說過池大閣主,此人獨善其身,愛惜羽毛。縱然燭龍閣出世後各大門派多有拉攏,池悲風都一一拒絕,很少明確站隊。賞雪談心之說更是荒謬,沈幼菱話少,池悲風比她話還少,這兩個人放在一起,一下午都說不出十句話,哪怕說切磋武藝都比借口談心強。
池悲風瞥了他一眼:“那天我與大祭司的確在鑒心亭賞雪,實話實說罷了,何須還人情。”
……蘭卿珞望了望沈幼菱拉著孟垂青疾走如飛的背影,他說是,那便是吧。
孟釗從後麵湊過來:“蘭教主計劃什麼時候下山?”
因為易長老之事,各大門派已經在北疆停留了不少時日,路上再耽擱幾天,等回去怕有一堆事務等著。
“明日辰時。”
“這麼巧啊,我們也是辰時動身,你們回哪裏啊?”
蘭卿珞微微一笑:“教中遷居,往東走離邊蒼最近,所以目前在邊蒼尋了居所暫住。”
“那感情好啊!我們總舵就在邊蒼,正要回去呢,明天要不一起吧!”
這兩兄妹都很健談,孟垂青邊走邊叨叨,說大祭司我們現在是去吃飯嗎,吃飯的話能不能帶上我哥和池閣主。當然不帶也可以,就是隻留他們兩個太孤單了,閣主食不言寢不語,吃飯也不說話,我哥和他一起吃飯多悶得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