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悲風重生而來的事情她早有揣測,此事過於荒誕,讓人懷疑這是否屬於上天的戲弄。可也隻有這樣,池悲風隻身闖謝府的行徑才能說得通。謝府的部署豈是外人能輕易弄到手的?隻有在慘痛的浴血廝殺中經曆過一次,才會銘記得刻骨銘心。
死而複生,先死後生,堂堂池大閣主怎麼會死呢?沈幼菱想不通。
池悲風是個完美到近乎無懈可擊的人。武學排在榜上第一,人品無可指摘,財、權、色一個不沾。當年若非他自曝其短,把網撒到江湖每一個角落尋找曲菁華,恐怕至今也沒人能挖出他的短處。
很多時候連沈幼菱都覺得自己看不透他。
池悲風停下腳步,幽深的眼底像一口井,讓人看不清裏麵發生過的一切。像是料到她遲早會再問,鋒利眉目沉了一沉:“魔教。”
沈幼菱攥著衣袖的指節下意識收緊:“為什麼?”
魔教少主尉遲顏和池悲風是宿敵,一個想率魔教渡過金明河,一個嚴防死守不讓魔教渡過金明河,二者糾纏十幾年,少說打了上百次,角逐如此持久仍舊不分伯仲。是以除非尉遲顏突然得高人指點,一夜之間學會奇門秘術,不然不可能輕易殺了池悲風。
他都能從謝府的分舵全身而退,就算昔日點墨崖上魔教布了箭陣又奈他如何?最差不過是負傷逃命罷了。
沈幼菱不是一個心思細微的人,她的敏銳體現在行事的拾遺補缺,而非情緒上的洞若觀火,直到她從池悲風的眼神裏看出明晃晃的令人心痛的哀傷感,這才驚覺自己失言:“抱歉,不該問你。”
不是所有人都能將生死置之度外,舊事重提無異於自揭傷疤。那之後沈幼菱就很少見到他。池悲風很忙碌,最得力的下屬孟釗去了永章分舵,幫孟垂青一起收拾爛攤子,於是總舵這邊大部分事情都需要他親力親為。香主們頻繁聚在一起,常常議事到深夜。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江湖上都在關注這場羅刹門與黑街的爭鬥。當年池悲風的燭龍閣也遇到過類似困境,隻要挺過這次的瓶頸,日後羅刹門在江湖的地位必然大幅提升。
池悲風和荊琛各自行動,有來有往的,砸了黑街幾處地盤。這場爭端江浸月的妙玄分舵相安無事,本能置身事外,卻也帶人南下,頻繁突襲幹擾黑街視線。因為花朝樓和黑街共處一城的緣故,荊琛每晚都宿在花朝樓,蔻美人倒是因此夜夜好眠,羅刹門五位龍首,她是唯一敢睡沉的那個。
荊琛無疑是一名驍勇善戰的得力大將,但若論劍術,南陳北江。無懼劍的主人可與江浸月分庭抗禮,而陰陽雙劍若能合璧,強強聯手,更是橫掃江湖的利器。
沈幼菱明白,黑街生死局快到了,前生的江浸月就是因此而死,今世她一定要保住江浸月。為保萬無一失,沈幼菱向所有龍首下了同樣的命令:找到陳堯。
可不論是擁有自己情報網的池悲風與蔻美人,還是拿到佩劍就與對方刻下深深羈絆的江浸月,都沒見過陳堯。
沈幼菱無端端有種不祥的預感。
羅刹門與黑街拉扯了三個月,各自折損了一些人,誰也不服誰。年關快到了,逢年不生事,這是江湖上不成文的規矩,但黑街就是黑街,黑街最大的規矩就是沒有規矩。於是今年的臘月,所有龍首都守在自己的地盤嚴陣以待,包括孟垂青也一動不動待在永章,羅刹門上下誰也沒心情過節。
爐火燒得很旺,室內溫暖如春,一進門仿佛有暖風撲麵而來。放下布簾再往裏走,沈幼菱才看到赤膊上身坐在桌前的池悲風。
臂膀結實,能看到常年練武的肌肉,腰身精悍,清晰的線條往下沒入小腹,是那種什麼也不做待在那裏就能給人安全感的類型,極具力量美但不誇張。
沈幼菱視線落在他手裏的瓷罐上:“受傷了?”
池悲風不以為然道:“無妨。”
“我來吧。”
不用想也知道是被黑街所傷,沈幼菱接過瓷罐,見他背上有一道血口。不深,但從肩胛骨開始,足有男子一掌長短,“黑街十吼,哪一個下的手?”
“黑榮。”黑榮是黑街的老大,謝三的拜把子兄弟,在十吼中以霸道聞名。
“你已經和他交過手,如果讓你們打擂台,勝負幾開?”
“五五分,”池悲風思忖片刻,續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隻是今生變數頗多,到時候不一定是我對上黑榮。我擔心的是,黑榮對上荊琛或者江師姐。若論貼身肉搏,當下無人能敵荊琛,但黑榮用的是砍刀,除非卸掉兵器,不然荊琛很難近他身。至於江師姐……黑榮天生怪力,足足有三個江師姐寬,實力不分伯仲,但力氣所差太過懸殊。”
力氣雖然不是決定性因素,但也是戰鬥中需要考量的因素之一。荊琛在武林英豪榜排第十一,看似和池悲風隻差了十個人,但前二十名一共才二十一個人,每個人之間的差距都是難以突破的,如果池悲風和黑榮的勝率是五五開,那荊琛會打得相當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