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30章 南陳北江(1 / 3)

東來客棧很安靜,蔻美人包了場,現在整家客棧都成了羅刹門的臨時據點。空氣中彌漫著新鮮草藥的味道,平時最悍野鬧騰的荊琛現在安安靜靜躺在床上,唇無血色,難得的一動不動。

荊琛已經挺到身體的極限,幾乎是一沾床就昏了過去。他傷處眾多,大小不一,又折了條腿,萬幸的是沒被謝府帶著倒刺的鉤鐮槍捅個對穿,不然當胸一個血窟窿,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蔻美人一雙手長得水蔥似的,卻連指縫裏都是血,她抬起拇指順著荊琛的眉骨撫過,那有個比周圍皮膚更暗的印跡,是一小塊深深的疤痕,若非仔細辨認,根本瞧不出。

一小塊人為的、深深的疤痕。

“眉上生痣,是草裏藏珠,既貴且富。”

長長的睫羽顫了顫,看著輕飄飄的,烏黑眼底卻沉得像壓了座巨山。蔻美人五官協調到了極點,一毫一厘都挪不得。她皮相好,骨相佳,任憑哪一個人見了都得承認她的美,但這裏麵帶著一種複仇的美感,她躺在枕邊不像溫香軟玉在懷,更像臥薪賞膽的潛伏,一到半夜就該拉開窗戶放鴿子報信。

早些年蔻美人不是以這樣的姿態出現的,她知道自己得了副好皮囊,卻不是高門大族所偏愛的籠中金雀的長相。她的五官太鋒銳了,貴客與其喜歡和她談論風雅,更愛她伏低做小。高不可攀沒意思,柔弱可欺也沒意思,品居高者彎腰,觀位卑者抬頭。偏要把花莖上的刺剝淨,剝到隻剩一根光禿禿的杆,拿在手裏肆意把玩才盡興。

她是這樣一點一點爬上來的,豁出去的勢頭決絕得像要報殺父之仇,任誰看了都覺得觸目驚心,日夜提防都不夠。唯有荊琛,躺在她旁邊像隻癩皮狗,睡得又香又沉,一點兒不怕她半夜動手。就算捏著鼻子把人叫醒,也隻是長臂一展把頭也蹭過來,蔻美人經常懷疑荊琛先天不足,要麼缺個腦子,要麼缺根弦。

貼身婢女進門稟報:“美人,門主和二龍首他們回來了。”

蔻美人食指豎在唇邊,示意婢女噤聲,她給荊琛拉好被子,抬腳去了對麵的房間。她一動,立刻有四個小廝圍上去,裏裏外外守著荊琛。

羅刹門的情況比想象中好很多,看池悲風扶著沈幼菱的架勢她還以為人怎麼了,湊近了一看,沈幼菱從頭到腳好端端的什麼事也沒有。蔻美人瞬間反應過來,她無心參與這種愚蠢的遊戲,不耐煩地擺擺手:“去去去別在我這添亂,拿點補氣血的藥丸趕緊走。”

沈幼菱本就是被硬架上來的,一聽這話手上帶了內力甩開池悲風,冷著臉跑到對門看荊琛了。

聽說羅刹門回來,孟垂青早早就飛下去迎。江浸月人還沒到呢,孟垂青嘴裏已經四美人江師姐喊個不停,蔻美人一聽就頭疼,心想完了,江浸月這回不知道又把自己搞成什麼落魄樣。

果不其然,江浸月身後跟著戰戰兢兢四個隨從,肩上的血像被潑上去的,硬是給藍緗二色的門派服飾又加了一個主色,蔻美人狠狠剜了隨從一眼:“回頭再收拾你們。”

她和江浸月相識,比和所有人都早。很多年前的妙玄,人牙子手裏牽著倆孩子,趁亂拐來的六歲,便宜買來的八歲,後來一個成了長劍門大師姐,一個成了花朝樓花魁,這都是後話。共患難,同生死,一起被拍在命運未知的路上,這種自小的情誼是無法後來居上的。

四個人深知自己主子的脾氣,畏畏縮縮躲在江浸月後麵,低著頭沒一個敢答言。

“好了,”江浸月輕聲說,“胳膊長在我身上,他們哪裏管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