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潛月記得，自家後院是三爺爺家，三爺爺家右邊就是四爺爺家。
她記事還是比較早的。
以前，龍潛月每次去三爺爺家玩時，直接穿過老屋東側的夾道即可。
夾道連著兩家，除了各家有各家的門，可以說他們兩家在一個院落裏。
偶爾，龍潛月也會在三爺爺家吃飯，或是留宿。
那個時候，四爺爺還在世，隻要他在三爺爺家看到龍潛月，也會把龍潛月叫去家裏玩。
三爺爺和四爺爺家的隔牆中間，也開了一扇門。
每次去四爺爺家，四爺爺都會笑嗬嗬地從櫃子裏拿出各式各樣的老式的點心。
每一樣用牛皮紙包著，外邊係著牛皮紙繩。
龍潛月偶爾還能吃到高梁飴。
四爺爺靜靜地坐在大桌子西側的太師椅上，煙不離手。
龍潛月還去給四爺爺買過煙，飛鴿牌的，藍色的包裝，上邊畫著一隻飛翔的白鴿。
龍潛月記得，四爺爺每次從中山裝上衣口袋掏錢時，都會額外給她幾毛錢，讓她買零食吃。
每次，龍潛月都會盯著四爺爺的右手看，那隻手的食指和中指被煙熏的泛黃，是長時間抽煙導致的。
隻是，後來四爺爺去世後，那扇門就被鎖上，不通了。
眼前的女人，就是四奶奶的兒媳婦——旭嬸子。
旭嬸子還是龍潛月的奶奶被四奶奶磨得不行，從姥娘門上給旭叔介紹的。
旭嬸子剛過門那兩年，把家裏打理得井井有條。
四爺爺那時闖關東，加上讀過書，後來就留在了h市，成了正式的鐵路工，直到退休才回來。
旭叔那個時候在學校當老師。
人人都羨慕四爺爺家的生活。
旭嬸子對龍潛月也不錯，每次給她女兒買吃的或用的，也會給龍潛月帶一份。
龍潛月也喜歡旭嬸子。
隻是，有一次，龍潛月從旭嬸子那屋出來時，就被四奶奶叫到了堂屋。
“你以後別去你旭嬸子那屋了，她有傳染病，得了會死人的，記住了嗎？”四奶奶那雙混濁的眼睛簡直是龍潛月的噩夢，“你這孩子，說話呀！快說，你以後不再去了，聽到了嗎？”
龍潛月就怔怔地站在那裏。
直到四爺爺回來，看到四奶奶掐著龍潛月的脖子，慌忙上前從四奶奶手裏搶過龍潛月，斥責過四奶奶，抱起龍潛月，把她送回了家。
龍潛月記得，四爺爺把她放到奶奶床上時，她還沒有睡很沉，隱隱聽到了四爺爺的啜泣聲，還有奶奶的不斷的歎息。
隻是，她醒後，就不說話了。
不過，以奶奶對龍潛月的疼愛程度，得知四奶奶這樣對龍潛月，撕了她都不足為奇。
可是，龍潛月的奶奶卻沒有，也許是顧忌四爺爺的情麵——四爺爺是龍潛月爺爺最疼愛的小弟。
等等，她像是想到了什麼。
她記得回來時，正是自己上育紅班的年紀，也就是四歲。
回來後，龍潛月是不會開口說話的。她的某些記憶也是模糊不清。
之前那個重複的夢境在她推開宅子的門之前就發生了變化，這是不是預示著什麼？
至於為什麼會改變，龍潛月暫時還不知道原因。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龍潛月看了看自己嬰兒肥的小手，剛才她跟旭嬸子說話了，也就是說，這個時候的她還沒有被四奶奶掐脖子。
她在心裏歎了口氣，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掙紮著起身。
一陣暈眩過後，龍潛月來到了院子中。
“龍丫頭，過來，給你拿好吃的”，四奶奶手裏拿著盛點心的盒子，咧開的嘴裏露出零星的幾顆牙齒。
跟之前回憶裏的一樣。
“不要過去”，西側屋裏的旭嬸子把門打開了一條縫，一臉擔憂地看著龍潛月。
龍潛月邁出去的腳轉了個方向，來到旭嬸子門前。
“旭嬸子，去我家找奶奶，奶奶給你主持公道，一定要記得，逃出去，就是自由”。
說完話，龍潛月不顧旭嬸子滿臉的震驚，轉身朝堂屋走去。
如果龍潛月對四奶奶的恐懼是真的，那麼，四爺爺和旭嬸子對她的好也是真的。
之前她還在感慨，這個夢境過於逼真，居然能夠窺視她內心深處的恐懼。
其實是，她夢到的就是自己丟失的記憶，隻是，某些片段發生了變化。
“你以後別去你旭嬸子那屋了，她有傳染病，得了會死人的，記住了嗎？你這孩子，說話呀！快說，你以後不再去了，聽到了嗎？”
四奶奶枯瘦的手攀上龍潛月脖子上的瞬間，一股窒息感傳來。
龍潛月感覺自己就像離開水的魚，缺氧缺到窒息。
她奮力地掙紮，掉入水中的一瞬間，終於，呼吸順暢了起來。
映入眼簾的是家裏熟悉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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