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吼是在隔壁“嗯嗯啊啊”的叫聲裏睡著的。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申時初刻,他迷瞪著眼睛去了院子裏的水井旁,彎腰打了一桶井水上來,先是用手捧著喝了兩口,跟著又洗了把臉。
井水清冽甘甜,人頓時也跟著清醒了些。
起身的時候下意識的朝著院牆那看了一眼,新來的鄰居倒是不叫了,他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徑直去了廚房。
廚房的地上堆著沒賣完的春筍。
他挑了幾個最嫩的扔在一旁,打算留著晚上吃。至於剩下的自然是做成筍幹,等冬日下大雪的時候,便可以做筍幹燒肉,一想起那鮮美的味道,趙吼就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他先將鍋裏添了水,然後熟練的生了火,又塞了些幹柴進灶眼裏,等水開的空檔,他抄起一旁的小馬紮在廊下坐下,開始剝筍。
他做事麻利,水開的時候,筍剛好剝完也切好了。他將白嫩嫩的筍肉放進鍋裏,又掐起地上的筍皮扔進了院子角落的雞籠裏。
雞籠用網圍著,除了先前那個愛啄人的大公雞外,還有四隻母雞。
趙吼將手中的筍皮扔了進去,幾隻雞一窩蜂的就衝了過來,低頭啄食著,趙吼見雞窩裏有兩個雞蛋,探手去拿的時候,那隻大公雞脖子上的毛都豎了起來。
“你啄一個試試?”
趙吼威嚇了一句,又在心裏腹誹一句,他娘的這雞蛋又不是你生的,你護什麼護啊?
許是這公雞欺軟怕硬,原本將要張開的翅膀又收了回去,踱著步子就去母雞堆裏搶食去了。它這一去原本還算祥和的進食氛圍瞬間就炸鍋了,幾隻雞又是拍著翅膀亂飛,又是亂叫,很是聒噪。
趙吼一陣頭疼,眼睛還被揚起的灰塵迷了,趙吼揉著眼睛想,留著這個畜生就是個禍害。
他將雞蛋收進了櫥櫃裏的瓷壇子裏,又連忙將煮熟的竹筍撈出來放進了涼水裏,待涼透了後,又去雜物間裏拿出了圓簸箕,用濕布擦幹淨之後,將筍子均勻的放在攤在上頭。
做完這一切,剩下的便是等曬幹了,他將圓簸箕放在易於曬到太陽的高處,正準備要回廚房準備晚飯,卻隱約聽到了隔壁傳來了低低的啜泣聲,也就是他耳力驚人,若是換了旁人還不一定能聽得到。
他往院牆邊靠了靠,凝神仔細聽,確定新鄰居的確是在哭。
趙吼有些訝然。
堂堂男子漢,怎麼總愛哭鼻子呢?他原也不想管,可那隱忍的哭聲斷斷續續的直往他耳朵裏鑽,弄的他好一陣心煩意亂,末了還是決定去隔壁瞧個究竟。
隔壁的門敞開著,院子裏的雜草東一叢西一叢的,跟癩子的頭似的,這禿一塊,那禿一片的。而程宴平正坐在草叢堆裏,雙手抱著膝蓋,頭緊緊的埋在臂彎裏,瘦削的背一抽一抽的。
趙吼曲指在門上敲了兩下。
“你你沒事吧?”
程宴平沒想到身後會有人,慌忙的拿衣袖擦了擦臉,起身後見門口站的是趙吼,愈發的覺得沒臉了。他前二十年過的都是金尊玉貴的日子,何曾在外人麵前如此狼狽過。
現下好了,他所有的不堪都落在他的眼裏了。
他定定的看著趙吼,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反正都這樣了,還能更糟嗎?
趙吼有些莫名其妙,他就站在門外什麼都沒幹,裏頭的人怎麼就越哭越凶了呢?他向來是獨來獨往,與人說話都少,更別提是安慰人了。
可男人站在深深淺淺的草叢間,月白衣裳上盡是泥汙和血漬,一張足以顛倒眾生的臉上也是一道道的汙漬,跟個小花貓似的。
趙吼看著哭的不能自已的程宴平,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抬起的手放下又抬起,半晌才擠出一個“你”字。
這頭程宴平也是破罐子破摔了,眼淚早已模糊了眼睛,反正他看不到趙吼的表情,愛嘲笑就嘲笑去吧。他舉著手中的鐮刀,說話聲哽咽的厲害。
“我我就想收拾院子來著,可可這鐮刀他也欺負我”
趙吼看了一眼他手中鏽跡斑斑的鐮刀,心中暗暗稱奇,不過就是這點小事罷了,至於哭的這麼傷心嗎?這要是讓不知道情況的人瞧見了,還不定以為他怎麼著他了呢?
“你手裏這把鐮刀已經生鏽了,得用磨刀石磨一磨才能又利又快”他說著就朝著程宴平走了過去,將他手中的鐮刀給奪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