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司禾心跳平白漏了半拍。

許賀添其實很少叫她小禾苗,但他也是第一個這麼叫她的人。

司禾記得那是初三那年的春天。那時候,她還叫苗禾。

那時父親剛車禍去世不到兩個月,她被接到大伯家。一個不到五十平米的小房子,住了包括她在內的五個人。

突然而來的意外讓司禾變得沉默又陰鬱,經常發著呆眼淚就唰唰往下掉。

大伯一家其實都對她很好,因為心疼她這個侄女,生活上的各種照顧甚至比對他們親兒子還仔細周到。

有天學校停電取消了晚自習,司禾提前回了家,半掩著的防盜門裏傳來對話。

大伯母母親不滿道:“……那小姑娘到底要住到什麼時候啊?房子本來就夠擠了,她來了後小煜隻能睡沙發,每天中午吃飯都在打瞌睡!”

大伯母連忙“噓”道:“媽你小點聲!那孩子怪可憐的,小小年紀就沒了爸,不住咱這兒那你讓她去哪兒?”

老人歎口氣道:“我也不是不知道她可憐……那她親媽不還在嗎,咋不去她親媽那兒……”

司禾站在門口沉默片刻,轉身下樓。

許賀添看到司禾的時候,她正蹲在賀蕊藝術工作室旁邊的巷口。小姑娘臉埋在雙膝裏,肩膀抖動著,有極力控製的微弱嗚咽聲。

他走過去,鞋尖碰了碰她皮鞋:“喂。”

司禾抬起頭,滿臉淚痕。

許賀添頓了頓,皺眉:“哭啥呢你。”

司禾愣了下,轉頭看牌匾才發現自己蹲在哪裏,她下意識收住哭聲,小聲道:“對不起。”

女孩子鼻尖紅紅的,快速起身,“我馬上就走。”

“……”

少年嘴角無奈地半扯了下,“我是這個意思麼。”

他不由分說地按下司禾肩膀,看了眼手機,安排道:“你再哭十分鍾吧。”

少年說完後,轉身走到巷口戴上耳機,褲兜裏掏出一個煙盒抖出一隻,沒點燃,隻虛虛含在唇邊。

然後側身背對司禾靠在牆上,擋住路燈,剛好把身體嬌小的司禾全部籠在陰影裏。

良久,司禾漸漸止住哭聲,她起身慢吞吞挪步到許賀添身邊,小心翼翼拉了拉他衣角。

許賀添轉頭,聲音裏隱約染上笑意:“哭完了?”

司禾點點頭,卻沒動。

許賀添睨她:“還有事兒?”

司禾有些難為情地吸了吸鼻子,糾結了下小聲道:“你能、你能別告訴別人嗎?”

當然賀蕊辦了個嶺川畫家協會,大家偶爾會聚聚,司禾父親苗量有時也會參加。一來二去畫家們的小孩兒也都互相交了朋友。

她不想別人知道她哭,更不想別人順藤摸瓜,知道了她是個沒人要的小孩兒。

許賀添垂下眸看她,半餉後極短促笑了聲。

“小禾苗,”他雙指夾著煙在空氣中輕點了下,“那你能也不告訴賀蕊嗎?”

許賀添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抽煙的習慣,那次是司禾第一次看到他拿煙。

後來她才知道,那也是許賀添第一次接觸煙。

那天晚上賀蕊正在藝術館裏招待客人忙不過來,所以才讓他幫忙去給客人買煙。

“卡!很好!”

對講機的電流聲打破安靜,紛雜人群湧入宮殿。

男人用那隻夾過煙的手指輕點了下司禾耳垂,起身抽離,嘴角淡笑若有似無。

司禾的小助理叫葉子,年齡不大。

這會兒她給司禾抽了根板凳,在她耳邊激動地嘰嘰喳喳著:“禾苗姐,你們也太會了吧!我在外麵看著都忍不住雞叫啊啊啊……”

司禾欲蓋彌彰地捂了捂發燙的耳垂,笑著拍了下她:“誇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