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久失修的監獄屋頂,凝聚了好久的水珠,滴答一聲,砸到陰冷潮濕的地麵,濺起小小的泥花。
瑟娜又重新仔細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
傑夫紫荊的麵色有些蒼白,眼袋處發青,哪怕在牢裏,兩撇山羊胡須依然打理得幹幹淨淨。他雙手負在背後,背挺得筆直,褪去虛浮感之後,自有一番氣度。
瑟娜道:“也許所有人都沒放在心上,但是地窟那一天所發生的事情,我從未遺忘。”
傑夫紫荊皺起眉:“你……說得具體一點,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瑟娜雙手緊握欄杆,近乎整個人貼了上去,“那些人的死和你有關嗎,他們到底為什麼要死?儀式的目的是什麼!”
沒想到對方不追問殺手的事,反而又提起這件八竿子打不著邊的事。
傑夫紫荊搖頭,矢口否認道:“四月血案跟我沒半點關係,我和你一樣是局外人,什麼都不知道。”
“我和你唯一不同的,”傑夫紫荊在牢中來回踱步,“大概是我和費奇是好友,從小到大的摯友。”
瑟娜低頭:“抱歉,費奇先生的事我也很遺憾,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他在最高監獄裏自殺,我也為此感到非常難過。”
他要死也應該死在律法的審判下,而非如此不明不白。
傑夫紫荊擺了擺手道:“不關你的事。”
瑟娜對傑夫紫荊的話半信半疑,因為,犯罪者是不會把犯罪事實供認不諱的。
她不再繼續糾纏這個話題,而是道:“你為什麼想殺我?”企圖從別的地方尋找突破口,“因為我太關注這件事情,導致儀式無法順利進行,觸犯到了你們的核心利益?”
傑夫紫荊有些懵然,這都什麼跟什麼?
他被懷疑成凶手,活生生的挨了七槍,就為這?
“我不是!”
傑夫紫荊連忙否認。
“我根本沒有想殺你,我又不是傻子,殺死你等於捅了軍部的馬蜂窩,我幹嘛要這麼做?用腦子想想就知道,我做這件事情根本就沒有半點好處。”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瑟娜道:“因為我妨礙了你們,你們想要舉行儀式。”
“拜托!小姐。”傑夫紫荊有些抓狂,不複一開始淡然的姿態,“這件事情根本沒你想得那麼重要,起碼在我這裏沒有!”
“我真想舉行這種獻祭儀式,在哪裏不可以?不就人命而已,奧克蘭十郡八鄉,山野荒村,我想要舉行獻祭,哪裏不行,非得選王都?我犯得著為此殺你?惹來克裏斯獅心這個大麻煩!”
她找不出傑夫紫荊話裏的邏輯破綻,沉默了會道:“我有證人。 ”
“啥?” 傑夫紫荊驚訝,一臉震驚,甚至鄉音都冒出來了。究竟是誰在玩這些髒手段?事情他根本沒做過,證人是從哪裏來的。
“他說你是謀殺我的主使人,”瑟娜還加了一句,“那天,在薔薇大劇院,我看見了你。”
她偷換了一下概念。
那天,瑟娜確實有看見傑夫紫荊,他進入劇院時,遠遠地望到一眼。
傑夫紫荊很快就轉過彎來。
他道:“刺殺事件的關鍵點,不是有沒有證人,而是你相不相信事情是我做的,僅此而已。”
“有沒有證人根本不重要。瑟娜小姐,就算你見到了這張臉,”傑夫紫荊伸手朝右臉的位置點了點,“也不一定是真相。殺手行凶時變化出我的臉來,這很難嗎?”
“其實大家都知道,這件事情,不一定是我做的。”傑夫紫荊無奈地聳聳肩,“但你父親公然提出叛國威脅,那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為了繼續維持這個國度岌岌可危的平衡,我才被關押在這裏。”
“這件事情已經無關對錯、甚至無關真相,你明白嗎?”
傑夫紫荊是個身經多年政治鬥爭的老狐狸,在牢房裏見到瑟娜的一瞬間,他就理清了思路:想出獄隻有讓克裏斯獅心消氣,這基本又麻煩又沒什麼希望,哄小女孩就輕鬆多了。如果瑟娜獅心提出他不是凶手。
國王放他出獄,克裏斯肯定不會阻攔。
傑夫紫荊深深地歎了口氣,轉過身,仰望著那片小小的天光,神情憂鬱。
他道:“我真的對你沒有惡意,無論你相信不相信。”
聽了他的話,瑟娜蹙眉:“薔薇大劇院,真的不是你安排的?”
瑟娜對此早有些懷疑,沒有來由,隻是單純覺得傑夫紫荊就算想殺她,手段也不至於如此粗糙。
如果利頓收到的消息本身就不真實,那是誰做的局?
傑夫紫荊道:“真的!不是我。”
瑟娜思忖半晌道:“你怎麼證明?”
傑夫紫荊賭咒發誓。
瑟娜道:“僅僅是語言,是沒辦法證明的。”
語言不可信,我的,你的,皆如此。
兩人四目相對,一時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