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陸甫一回國, 堆積的工作和合作邀約雪花般湧來,電話一打半小時都停不下,柯嶼這邊也有事務要處理, 兩人總不能待在一塊兒打電話,他去了中庭花園, 邊走邊聽袁荔真彙報工作,等掛斷時天色都暗了不少。
結果迷路了。
在男朋友的家裏迷路, 就離譜。
柯嶼覺得跟商陸求救估計能被他笑死, 倔強地決定先自救一下。商家的花園大得像公園,牽牽連連地一直到會所那邊的火烈鳥島, 不提那些奇花異木如何鬱蔥珍貴, 光大大小小的湖和池子就有四五個,枝朵掩映著拐角處的歐式噴泉, 如果這時候跑出來一頭梅花鹿,柯嶼也不會覺得意外。
林間深處傳來隱約聲音,他心裏怔愣外便是一喜, 定了定心緒, 步履從容地假裝順路經過——
林中亭子裏的人卻是商檠業。他坐在實木軟墊沙發上, 手邊擺著茶盤, 剛才柯嶼聽到的聲音便是他在通電話。聽到動靜,商檠業略略回了下眸,見是他, 眸色中流露出一瞬意外。
柯嶼見到他總是會緊張起來, 不像溫有宜親切。他頷了頷首,走不禮貌,不走好像更怪。猶豫的時候,商檠業從沙發上起身, 對電話裏最後簡短交代了幾句,便收了線。
“商叔叔。”
商檠業比他高,垂眸看人時縱然收斂了氣場,也壓了一頭。他看了他兩秒,漫不經心地說:“你叫有宜tanya,叫我叔叔,是不是輩分亂了。”
柯嶼心裏一怔,沒等他反應過來,商檠業撣了撣煙灰:“怎麼走到這裏來了?”
柯嶼老老實實地回答:“……迷路了。”
商檠業哼笑了一聲,有點像善意的嘲笑,他撚滅煙,“走吧,我帶你回去。”
小徑是白砂石鋪就的,蜿蜒到墨綠色的熱帶叢林深處。
“陸陸小時候也經常在這裏迷路,不過我懷疑他是故意的,是為了逃國文課。”
從他嘴裏出現“陸陸”兩個字很違和,就像看到一
個不苟言笑的人忽然說了個冷笑話。柯嶼走在他右側,不免抬起眸去瞥他。商檠業察覺到他的目光,回應了他,繼而勾了勾唇:“怎麼,我在你眼裏,是那種很嚴格的封建大家長?”
柯嶼連忙說:“沒有沒有……”
“babe一直這麼批判我,我當然也有反思,不過陸陸從小到大被有宜慣壞了,很倔強,最擅長的事就是跟我吵架,這點跟他大哥很不同。”
柯嶼微微笑:“他們兄弟兩個的確個性迥然,但都很優秀。”
“我從小就懂得的道理是過剛易折,自己年輕時也為此吃了不少苦,陸陸的性格裏有跟我相似的成分,加上他從小沒有受過任何挫折,講天賦,多少老師奉承他是天才,講成就,普通人要努力夠到的,他輕而易舉,這種情況下,做家長的不得不開始擔心他。”
“我很羨慕他有這樣的成長經曆,”柯嶼由衷地說:“他很自信,篤定,波瀾不驚,在片場他資曆最輕,但所有人都不自覺聽他的話。”
商檠業點點頭,輕描淡寫:“你說得不錯,不過在家長眼裏是另一層憂慮。你有沒有想過,一旦有外力打破了他的這份自信,他也許就起不來了。”
“怎麼——”柯嶼愕然,繼而每個毛孔都開始透出不安,他甚至不敢看商檠業,隻倉促地垂下了眼眸。
商檠業走得很慢,是散步的步速,好像刻意要跟柯嶼把話聊透。
“你是個聰明人,知道我指的是什麼。柏林時,有宜問你過去兩年過得如何,你說不錯,我相信這裏麵有粉飾的成分,但是陸陸過得不好,不知道他有沒有跟你提過?”
“不算提過。”柯嶼輕聲說,聲音穿雜在暮色下的蟲鳴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