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即將十八歲的，擁有一顆強大的善於說謊的心髒，裴枝和的內心很是欽佩。
等明叔放下果盤走出去帶上門了，商陸才攥著裴枝和的腕子：“你剛才說誰跑了？”
“小島哥哥脫單了，你不知道嗎？”裴枝和放下琴，“他臉書都問他女朋友是誰，是不是本校的，還是法國的。”
“誰說他是我寶貝？”商陸不認，冷峻嚴肅凝重地質問他。
枝和覷他的耳朵：“你耳朵紅了。”
商陸色厲內荏地凶他，“別胡說八道。”
裴枝和縮了下腦袋：“喜歡了不就是寶貝？你敢說你不寶貝他嗎？”
“我——”商陸理屈詞窮，訴諸於暴力，在他頭上敲了一下，“你懂什麼。”
枝和的確不懂，他還覺得自己喜歡過商陸呢，但一直沒說出口，久而久之，他看著商陸，又發現商陸的目光都留在柯嶼身上，便覺得自己那種喜歡是錯覺了。他的喜歡很簡單，就是想和商陸這樣住在一所大房子裏一輩子，他拉一輩子琴，他拍一輩子電影，各自都好好的。
這樣的喜歡和商陸那樣深沉的、追逐的、明知不可挽留卻仍想挽留的喜歡相比，太蒼白也太單薄了，充滿著過家家一般的孩子氣。所以裴枝和將這份喜歡在嘴裏閉得牢牢的，隻晃蕩著兩腿抱著小提琴，看商陸是怎麼走進成年人的世界裏的——至於他自己，那就算了。
“我是不懂啦，”枝和用粵語涼涼地說，“我隻知道小島哥哥跟別人跑了。”
商陸心裏其實是驚濤駭浪，但麵對枝和，卻隻按捺著表現出將信將疑的樣子，繼而臭屁鎮靜地冷哼了一聲，“關我屁事。”
……愛情果然令人麵目全非。
裴枝和又學到了一個了不起的道理。
等枝和走了，商陸迅速打開臉書，仔細翻起柯嶼最近的評論區。果然都在問對象是誰，出現了好幾個商陸根本沒聽過的可疑人名。國內大學生最火的社交網站是校內人人網，商陸一直沒注冊，本質是怕自己離柯嶼生活太近，會控製不住自己，但現在他必須得放下這份矜持了——
他打開電腦，下載人人網客戶端，秒速注冊掛起，繼而找到了柯嶼的主頁，在互關列表裏陸續發現那些被提名過的學妹學姐們。
雙眉始終是緊蹙著的，因為能被和柯嶼放在一起的那些女生，都很出眾。
商陸的心裏並非是上了一根要跟小姑娘競爭的弦，他隻是沒有安全感。他不競爭，是因為他明白賽道不同，他沒有資格。柯嶼始終是站在另一條跑道的，是喜歡女孩子、談過異性戀愛甚至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的。
說什麼十八歲到了就跟柯嶼強勢表白，不過是他給自己扯的一麵一廂情願的大旗。
說到底，在離他生日還剩下二十天的現在，哪怕柯嶼真的從天而降了一段浪漫契合命中注定的愛情，他又能做什麼呢？不過是再一次微笑祝福柯嶼罷了。
至於那些若有似無的曖昧，全部都隻是商陸的錯覺。
柯嶼在校內網比在臉書上要活躍一點，大約是熟人更多，他每條都會跟評論互動一下，但麵對緋聞起哄，他始終沒有回複過。
商陸壓下筆記本電腦，在持續六十分鍾的射箭中，他隻是機械地搭箭拉弓，聽著破風聲一次又一次在空曠寂靜的庭院響起。明叔斜倚著廊柱，手裏端著英式茶盞，一邊歎茶一邊看他即將成年的少爺心煩意亂。
嗖的一聲，箭矢歪了，斜插進堅硬的草坪中，隻剩下箭羽不停震顫。商陸垂下手臂，握著弓的手止不住顫抖，這是肌肉用到極限後的本能反應，他的兩條手臂都失去了力量，所以才會發生脫靶這種有失水準的丟臉事。
明叔放下茶盞，“這是你第一次脫靶。”
商陸把獵弓淩空拋給他，將t恤短袖推上肩膀，繼而麵無表情地掄了掄肩臂，口中說道：“撥個視頻給柯嶼。”
國內是深夜，商陸從沒在這種時候打擾過他。
柯嶼換了新手機，是iphone 4，也是商陸送他的，理由冠冕堂皇——視頻時可以看得更清楚，原來的3太拉垮了。視頻震動起來的動靜不小，柯嶼懵住兩秒，掛斷，打了一行字過去，讓他等一會兒。臨床的呼嚕聲震天，柯嶼坐起身緩了會兒，才輕手輕腳地下床。
陽台門被嚴嚴實實地扣上，但他昏了頭了，忘記現在是冬天，外套都沒批一件。
真他媽夠冷的。
商陸接到他撥過來的視頻，夜色中柯嶼的頭發顯然是剛睡醒的淩亂。
他甚至掩著唇，在攝像頭前忠實地打了個哈欠，說話懶洋洋的：“你最好有正當理由。”
商陸看他困得不行了，剛才的衝動消弭於無形，靜了靜才低聲問：“很晚才睡？”
“嗯。”柯嶼帶著鼻音嗯一聲，“忙著趕論文，剛睡了一個小時。”
雖然說是期末季，但如果隻是應付作業式的論文，還用不上柯嶼這麼嚴陣以待，他對待本專業是很從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