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鍾前發了消息。”
長期作為她左膀右臂跟隨在側的私人助理小來提醒道:“夫人,您還沒換首飾呢。”
她深刻記得溫有宜第一次見柯嶼時,白色法式時尚套裝,六克拉綠寶配120顆陪鑽的項鏈,而這隻是溫有宜的日常行頭,這次在主宅相迎,又是過節,理應更隆重。溫有宜卻說:“就這樣。”
小來看一眼,隻有一隻碧綠鐲子和婚戒,頸上一圈端莊的海洋珍珠,一眼望去樸素得不得了。但溫有宜既然這麼說了,那自然有她自己的打算。
二月份的寧市不冷,香港卻能嫌熱了,在私人飛機上還不覺得,艙門一開熱浪襲來,奶奶被柯嶼攙著,襯衣下擺在海島的風中被吹得搖晃。
溫有宜兩手交握身前,與商檠業並肩相迎。商陸隨在柯嶼身後,手上提著奶奶的折疊輪椅。下舷梯,溫有宜上前一步略俯下身,一手已經自然地扶住了奶奶:“奶奶這一路還習慣?”
老年癡呆到這樣,已經無所謂習慣不習慣了,她總是好一陣歹一陣的,混沌時仍讓柯嶼躲梅忠良,清醒時偶爾能憶起從前的事,關心柯嶼的身體。飛機上她睡了半路忽然醒了,問柯嶼要去哪裏,柯嶼還沒說呢,她說:“是不是去香港?”
把柯嶼和商陸都聽驚了。
“是,帶你去香港過年。”
這是溫有宜的邀請,既是出於溫柔的關懷,也因是兩人求婚後的第一個新年,自然是不一樣的。往年柯嶼都在島上陪奶奶,正月裏安靜悠閑也寂寞,連年都無處拜。
奶奶聽到他的回答,臉上舒展出略帶點狡黠的笑:“我就知道。”
“怎麼就知道了?”柯嶼像哄小孩子般展開對話。
奶奶的鼻翼輕輕翕動,粵語鄉音從未更改:“你唔知,係風裏嘅味道。”
這自然是無稽之談,畢竟三萬英尺的高空,哪有風呢?
商陸展開輪椅,柯嶼便與溫有宜一起扶著奶奶坐下了,回答她說:“都很習慣,就是太久沒出遠門了,很興奮。”
“奶奶,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今年在我們這兒過年。”溫有宜說。
奶奶點點頭,眯起眼笑:“hong kong。”
人年紀大了,眼珠子便會泛黃渾濁。業已不再清澈的眼前,想起不知哪一年維港的燈火與煙花。因這樣的美景是不要錢的,她才能牽著柯嶼駐足欣賞。那是梅忠良一生中難得良心發現的時刻,假裝世麵地教她英文「香港」的發音,亦會仰頭說這朵煙花夠大。隻有柯嶼側目,看到奶奶的眼底被映照得閃爍,好像短暫地擁有了別人普通的幸福。
奶奶的新衣是溫有宜送的,紅色的錦緞單衣,繡著大朵玫瑰的暗紋,大方且得體,很襯氣色。奶奶很喜歡,大年二十九睡覺前一定要柯嶼從櫃子裏幫她摘下,嗅嗅貼貼撫撫,倏爾想起什麼,低頭絮絮叨叨地說:“叨叨七歲,穿新衣。”
商家的子女不管多忙離家多遠,過年都是雷打不動要回來團聚的,就連沒有假的商明卓也不能例外。到了除夕那天,一年的風塵仆仆終被洗淨,所有人都精神且喜悅,莊園上下灑掃一新,就連灌木上也掛上小小的利是紅包,隨手一摘就是來年的順遂吉利。
商明卓一回來就要看兩人的求婚戒指,她早就聽明羨分享了求婚現場全程,饒是母胎單身也在戀愛的酸臭味中嫉妒起來,“——所以,你們有三對一模一樣的戒指?”
“的確。”
“好傻。”
“你不懂。”商陸懟他二姐。
“那你戴的是哪一對?”
“我戴他送的,他戴我送的。”
“剩下的呢?”
商陸摘出貼在領口的吊墜,商明卓無語:“還有呢?”
“最早那對收藏了,等五十年金婚再拿出來。”
商明卓:“嘔。”
兄妹五個此刻隻有商明寶的戀愛腦能懂商陸:“天啊浪漫死了!”
大過年的可不能這麼不吉利,不等明羨提醒,明寶改口說:“浪漫活了!”
小時候她口無遮攔,溫有宜便會說一句:“童言無忌。”現如今大姑娘可不能這麼騙菩薩了,明羨遂在她鼻子上懲罰性地刮了一下。
柯嶼陪奶奶在花園裏逛了好大一圈,又去水中小島上看了火烈鳥,老人家精神不濟,已想歇一歇,柯嶼便送她回房睡午覺。許是床品太好了,奶奶一點認床的緊張不安都沒有,她隻是偶爾會問同一療養院的財叔標叔韋奶怎麼不在。柯嶼問她喜不喜歡這裏,她點點頭說喜歡的。
回了陽光房,茶香繚繞,不知哪裏的珍稀蝴蝶翩然,幾個人閑談,還是明寶眼睛尖,大聲甜甜地起哄:“二少奶奶回來啦!”
所有人都笑得東倒西歪,柯嶼悠然地回:“嘴這麼甜,我改口費還沒給呢。”
明卓說:“我回國前去了趟華人社區,那邊電影院又在放你那個《花心公敵》。”
那的確是部喜慶的片子,不過明卓卻是另一層意思:“你現在不隻是內地明星中國明星,已經是華人明星了!”
凡有華人處,便有柯嶼的影像流淌,而無所謂是泰國華人,大馬華人還是歐洲美洲的的華人。這樣的成績亦有語言的緣故,粵語和潮汕話是華僑熟悉的鄉音,柯嶼的身份如此多元,不同文化背景的華人都能在他身上找到一份認同。
“所以怎麼樣,新電影是不是壓力很大?”
商陸將他順勢抱進懷裏,代為回答:“全力以赴就不會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