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時起,天宮的大小官員、金甲衛們,人人都知道仙帝陛下隨身帶著一枚大白桃。無論是處理政事,或是外出有事,總會帶著那枚大白桃。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年之久。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一次天宮議事上。
當時眾人正在商議要求。
突然傳來“嚶嚀”一聲,似嬌媚少女的夢囈軟語——被置放在仙帝案頭上的大白桃突然動了動,從桌上滾落下來!
眾人一愣。
隻見仙帝陛下眼疾手快的伸手一撈——
穩穩的托住了那枚大白桃。
一時間,一團馨香靈氣突然憑空而綻!
大白桃幻成人型。
一個嬌小玲瓏的絕美少女橫坐在仙帝懷中,她睡眼惺忪,粉頰透紅,半闔著似醉似醒的眼,濃密翹楚的卷睫毛上還沾著晶瑩的淚珠,整個人柔弱無骨的緊貼著仙帝偉岸硬朗的懷中……
眾官目瞪口呆
白桃桃終於睜開了眼。
她一怔,驚喜地看向眼前人,輕喚道:“宋秩!”
隻見小仙女玉臂輕攬,緊緊地抱住仙帝的頸脖,委屈巴巴地控訴他,“你說過,你會永遠陪著我,絕對不會假裝聽不到我喊你,也絕不會故意走開……宋秩,你這個討厭鬼!我喊你喊到嗓子都啞了……你也不理我!”
仙帝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白桃桃麵上的委屈凝固住了。
她吃驚地看著他,鬆開了手,又趕忙跳下他的膝頭。
這時她才發現,宋秩頭戴仙帝冠冕,身穿華麗的帝袍,坐在帝座之上,而在他的下首處,便是仙界百官。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而仙帝的目光尤其寒冷如冰。
白桃桃看著他那熟悉的眼眉,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近了幾步,想說些什麼……
可他看向她的眼神……根本就是很陌生。
他是仙帝宋秩,不是她的丈夫宋秩!
白桃桃閉了閉眼,朝仙帝行了個福禮,含著泣音說道:“小女唐突了。”
然後慢吞吞地退出了大殿。
白桃桃無處可去。
寢宮是仙帝的,她不想進去。
她就坐在寢宮門口的台階上,等他回來。
她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不,是好幾個問題。
——仙帝壽誕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師尊她們都走了,沒把她帶走?她又為什麼會在那麼尷尬的時候幻型?
一直等到天黑,仙帝才回來了。
桃桃無聊地在花園裏摘了些花兒草兒,編了個花環。
見仙帝來了,她趕緊站起身,“陛下,您壽誕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媚宗隻有我一人留在這兒?還有、還有今天為什麼……為什麼我在那個時候幻成人型了?”
仙帝淡淡地說道:“那日魔尊百裏元潛入天宮,想擒了你做人質。你被他傷著了,我擊斃了他。你傷得很重,是你師尊和絮雪求我,我才讓你留下養傷的。至於為什麼你今天在大殿上幻了型……大約是因為你的傷勢已經好了吧。”
桃桃其實是想問:你沒事把我帶到大殿上去做什麼……
可他是仙帝,還避重就輕的回答她最後一個問題,她也沒好意思追著問。
於是桃桃又問了一回絮雪的情況。
絮雪和仙帝的關係,一言難盡。
準確說來,仙帝的契約獸,是絮雪的雙生兄弟恕雪。契主與契獸結約,可共享靈力。而兩千年前,宋秩與魔尊百裏元決鬥,本不必落下風,但百裏元找到了宋秩的弱點——他的契約獸恕雪。
於是,魔尊命部下生生耗盡恕雪的靈力,恕雪與宋秩共生,恕雪瀕死、宋秩的靈力也大減,令宋秩一度被魔尊重傷。最終恕雪不忍主人被自己拖累,自戕而死。臨死前,恕雪將共生契約轉移到自己的雙生兄弟絮雪身上。
絮雪法力高強,有了他的法力支撐,宋秩親手殺了魔尊。
而絮雪則在大戰中,因為將自己的法力共享給了宋秩,令他也受了重傷,最終不敵對手,魂飛魄散。
當然,他的靈識也被宋秩保護住,散落於各界。
宋秩找了絮雪一千多年,才尋回部分絮雪的靈識,然後讓他涅槃、得以重生,兩人這才解了契約。這次魔尊百裏元重生,想攪渾水讓宋秩殺了新魔尊,他好重新上位……
在宋秩的壽誕宴上,百裏元奪舍了桑輕語,在壽宴上引來魔族萬劫雷,本意是想引起仙族與魔族的矛盾……但他好色成性,又看上白桃姬的美色,想擄了她去。
百裏元剛一擒住白桃姬,宋秩便出了手——
絮雪深恨百裏元。
當初百裏元使毒計,活活把他兄長給折磨死了。於是絮雪與百裏元來了一場惡戰!最終,絮雪顯出本體,直接吞食了百裏元的元嬰,耗盡一身法力投身丹爐,再來一場涅槃……
這一次,絮雪沒有一千年,是出不來的。
而魔尊百裏元,也永遠不可能再複生。
桃桃懵懵懂懂地點點頭。
她心想:原來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裏,發生了那麼多的事啊!
“陛下,桑輕語呢?”白桃桃問道。
仙帝,“自然是死了。”
白桃桃沒吭聲。
她看向仙帝。
那熟悉的俊美眼眉,實在讓她感到親切,忍不住想和他親近。可他那淡漠疏離的眼神,又在時刻提醒著她——他是仙帝宋秩,不是那個寵著她幾十年如一日的宋秩。
白桃桃沉默了許久。
這個局麵,是她沒有想過的。
但是——
她忍不住又看了仙帝一眼,良久,才紅著眼圈說道:“陛下,我們媚宗與漣山派不睦已久,您知道嗎?”
仙帝皺眉,“三門六派九宗,自有法規可循……天宮若是連這個也管,恐怕更加坐實了媚宗的式微。”
白桃桃說道:“如果我想向您請求遷宗呢?”
仙帝打量著她,說道:“你打算遷往何處?”
白桃桃說道:“界北。”
“界北?”
仙帝的眉毛擰得緊緊的,“界北與魔族相鄰,你們媚宗皆是女弟子,一個元嬰修士也無,如何守得住界北?我不能答應……”
“事在人為,”桃桃說道,“我去過那兒……說是說,界北是極北之地,荒蕪苦寒。可那兒也有廣闊的肥沃土地,我們能種出品相好的藥草出來。說不定,媚宗日後要更名為藥宗了。”
仙帝打量著白桃桃。
他許久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你再多考慮幾天吧。”
桃桃很堅定地說道:“多謝陛下,但我已經決定好了……請您頒布法令。”
“真想好了?”
“真想好了。”
仙帝麵無表情,淡淡地說了一聲“準”,轉身離開。
桃桃看著他高瘦的背影,簡直和宋秩一模一樣……
“宋秩!”她忍不住喊出他的名字。
仙帝回過頭看著她,目光清幽又陌生。
在這一刻,桃桃又想哭了。
——看到最最親愛的人,用這樣陌生又冷淡的目光看著她,實在是太傷心太難受了!
還不如早點兒離開,去界北!永遠也不要再看到這個頂著她愛人的臉的男人,用那麼傷人的眼神看著她。
白桃桃垂下了頭,低聲說道:“還請陛下盡快頒布法令,我好早日啟程歸去。”
“嗯。”
某人走了。
白桃桃無處可去。
最終,她還是回了桃林。
幸好這次她靈力充沛,能直接飛過去,不必再像上一回那樣一步一步走過去。
桃桃重新爬上樹……
當然她也可以用最優美的姿勢飛上樹,但終是扛不過玩心重,還是爬了上去。
蹲在樹椏上,輕蹭著老樹母親的樹幹,桃桃想了宋秩一回,又在心裏為他祈禱了一會兒,最終幻成本體大白桃,依偎在老樹的枝椏上,陷入沉眠。
而此時,仙帝坐在空蕩蕩的寢宮裏,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他忍不住開了天道之眼。
——隻見靈山桃林中,那嬌俏可愛的小仙子抱著老樹的軀幹,蹭了蹭……活像一個正在衝著母親撒嬌的孩童。然後她笨拙的爬上樹,坐在樹椏上蕩著兩條腿兒,雙手合什,也不知在念叨什麼。
仙帝頓時凝神細聽。
他亦是天道。
隻要她對著蒼天禱告,他就能知曉她的所求,如她所願。
可是——
他什麼也沒有聽到?
仙帝很驚訝。
這時小仙子已經消停了,她蹲在樹椏上換了幾個姿勢,然後身勢一收——
她幻出了本體大白桃。
大白桃安安靜靜地呆著,過了一會兒,不安的動了動。
老樹的枝椏開始無風微動。
十幾片桃葉打著卷兒的飄落下來,輕輕蓋在大白桃身上。
大白桃暖和了,發出舒服的夢囈……
沒一會兒她就睡著了。
仙帝笑了。
然而打量了一會兒自己寬敞清冷又沒有人氣的屋子,他的表情漸漸凝固。
——她為什麼不願意回來睡?
呆坐了半日,最終他還是趁夜去了靈山桃林,摘下大白桃,將它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又回到了寢宮。
第二天,桃桃在暖和的被窩裏醒了過來。
睜眼看看——
咦,她怎麼又回到仙帝的寢宮裏來了?!
這多不好!
桃桃趕緊起來打理好自己,又問隨侍在一旁的仙娥,“陛下何在?”
“陛下正在議政殿理事。”仙娥答道。
白桃桃匆匆去了議政殿。
金甲衛見了她,態度又和善又客氣。聽說她是來求仙帝法令的?他們連忙進去替她通傳。然後很快就出來了,告訴她說陛下正在忙其他的事,讓她先回寢宮去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