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椰子水被倒入鍋裏,到慢慢沸騰,兩人之間還是沒有多少交集。
夏晨一直都表現得悶悶不樂。這是他和曉婷交往以來,所極為罕見的情況。
於是,她主動向前邁出了這關鍵的第一步:“話說,你在停車場門口堵我,就為了啥也不說、就這樣吃個晚餐,然後各回各家嗎?”
“……”他像還沒想好要怎麼回應似的,顯得有些愕然,又帶著點不知所措地迎向她的視線。
這個年輕男孩,此時就像一頭生著悶氣的小豹,默不作聲地舔舐傷口,卻在喉嚨裏發出仍在惱火的聲音。
又隔了好一會,他憤然抓起裝著檸檬水的杯子,卻一口沒喝,似乎隻是隨意握了個能平衡內心情緒的器具。
“這麼從容優雅,果然很像婷姐你的風格。”他第一次語帶諷刺地對她說,“就像啥子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真了不起撒。”
這男孩越想表現得雲淡風輕,他那欲蓋彌彰的眼神、還有那牢牢握著杯子的微動作,就越顯露出他的在乎與介意。
“眼前這個隻會說氣話的男孩,也並不是我印象裏你會有的樣子。”曉婷淡淡回應。
她分明隻想要平淡相對,卻怎麼也掩蓋不了那份思緒浮蕩的語氣。
兩人都不是傳統類型的善男信女。
不,更直接地說,他倆根本就和“善男信女”這個詞一點也不搭邊。
他們是感情和事業上的肉食者、有著共同特性的逐夢人。
就像她馬上就發現到他的在乎與介意一樣,夏晨也立刻就捕捉到了她的感慨與惆悵。
隻是誰也沒點破對方堅硬外殼下的這一絲小小的柔軟。
這大概就是成年男女陷入冷戰後,為彼此保留的小小體麵吧。
“那我該是啥樣子?”夏晨苦笑,“別擺出一副自以為很了解我的姿態。你知道……我是懷著咋樣的心情和你相處、還有交往的嗎?”
曉婷並不急於回答。
鍋裏的椰子水已經沸騰。
她撈起雞肉,往他碗裏放。可他一口也沒吃,隻是看著她,然後繼續說了下去。
“剛開始,覺得就這樣避人耳目也好。想見麵時才會見麵、也不會有一般戀愛那種相互約束的酸臭味,不會麵對女朋友的任性耍賴,也不用花心思去哄無理取鬧的對方。”
“這種關係,對男人來說,實在太安逸了,不是嗎?”夏晨擱下手中的杯子,十指交叉著將手擱上桌麵,神情複雜地直盯著她的眼睛。
“這樣不好嗎?”曉婷迎向他的視線,“你不需要對我負責……”
“然後你也不需要對我負責是嗎?”他忽然叫了起來。
夏晨這一激動,讓兩人立刻成為餐廳裏其它顧客矚目的對象。
已經逃無可逃,曉婷索性沉下心來直麵這一切。
“我也想像你一樣瀟灑撒!就算在冷戰,也沒事人一樣,該工作工作、該生活生活,要是我也能這樣該有多好!”他的表情不斷變幻,瞳孔裏悵然若失的色彩也越來越濃鬱。
“隻是漸漸地,就變得越來越在意你。在意你加班透支後滿臉的疲憊、在意你被同事背後非議時努力維持的從容、在意你拿到項目時發自內心的歡笑。”
他苦笑著,明明在笑,可是那笑容看起來卻比哭泣還更難受。
“我真的很生氣……我很生那個明明這麼在意你、卻啥子都不能表露的自已的氣!”
曉婷看著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從焦急、失落、惆悵到惱火和悲傷的各種表情,在那張青春而充滿光澤的臉上來回交替。
她故作鎮定地也給自已勺了一碗椰子雞湯。
但從落座到現在,夏晨一次也沒動過筷子。
她低頭望向自已碗裏的椰子雞湯,拿著調羹反複攪拌,終究也是一口都沒有品嚐。
他們似乎都在拿著“不吃晚飯”這件事來折磨自已。
“婷姐,我隻想問你件事。你真的從來沒有……真心喜歡過我嗎?”他的眼睛,仿佛夜空裏閃爍的星星,看得她的心不由得陣陣刺痛。
以前麵對這類詢問,她有無數句可以快速出口的標準化回答。
然而那些模板化的台詞,這一次她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現在不是談論這些的時候。”她轉移話題。
“那啥時才可以談?”夏晨緊追不舍,“你敢說你不喜歡我?如果你不喜歡我,那為啥子會吃我和楊倩的醋?如果你不喜歡我,那為啥子好幾次在公司偷偷瞄我?”
“如果你不喜歡我,為啥子會開車帶我來這裏,喝這個椰子雞湯?如果你不喜歡我……”
他的話忽然停了下來。
這一刻,夏晨看見曉婷在刹那間露出驚訝的表情。
她的眼神越過他,似乎在他身後某個地方牢牢定格,滿臉不曉得該如何反應的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