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九月授衣。
天邊暮色褪盡時,飄了霜花的枯原上變得越發寒涼。談宋光溜了半天,沒帥起來倒是先悶出個噴嚏響。
晏缺看向溫寥, 這個傳聞之中無人能敵的魔道祖師。
他們既是父子, 也同為魔君。
原以為見麵會是針鋒相對,水火不容, 可如今真的對上了,晏缺才發覺這個人身上的魔息並不如傳聞中那樣強盛。
最起碼,能創下妖魔三十六部分庭抗禮的祖師爺,不該是這副衰弱的模樣。
“你封住了通身靈竅留百會一處, 是將通身魔息都儲在了別處?”
晏缺說這話時,池舟舟一行人已經到了談宋麵前, 池澄率先出劍, 試圖砍去綁著談宋的枝枝節節, 卻當頭吃了癟。
劍落,靈氣盡散,便是劍意也被削弱了三分, 斜斜劈在裸露的草皮上。
幾人對視, 都悟到了此行的艱難所在。
樹身上的溫寥看到池澄出劍, 倒是笑了:“梨霜劍,多少年沒見了, 別情竟也有了傳人。”
眾人詫異,池舟舟仰頭問:“喲, 您還認識梨霜劍,可惜我師父早已棄劍轉修無情道了,如今看來,魔道的祖師爺也是過氣了啊。”
溫寥原本沒什麼表情的臉上, 在聽到池舟舟嗆聲後頓時有了一絲笑意,語氣也帶上調侃之意:“鬼丫頭,多年不見嘴巴還是不饒人,不過這聲祖師爺爺可萬萬喊不得,不然,要亂了輩分了。”
溫寥這話的空檔裏,特意用餘光瞥了瞥晏缺。
但見他那好兒子終於有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當爹的又樂嗬起來,忒損。
池舟舟也是懵圈的。
她就客氣一聲叫了句“魔道的祖師爺”,到了這人耳朵裏就真變成了“祖師爺爺”,合著一盤算晏缺還成了她爹了。
就離譜。
池舟舟視線不受控製地轉向晏缺,發現這人竟也在看自己,似乎還有那麼點生氣。
嗯?
你生哪門子氣,老子兒子齊占便宜啊。
兩頭這麼對峙著,還沒來得及扯回正題,空中的飛霜突然逆著風勢向上倒流而去。原本已經凍結在樹上的沉積物也像是被吸取一樣,枯原上的霧凇美景霎時間融去。
此物飄在空中,非冰非雪,如珠中含花,映襯著夜色,極為夢幻。
眾人且看著霜花倒流,突然一絲絲,一粒粒都渡上了一層金光,光中含著一股中正祥和的天地之氣。
任誰都感覺得出,這並非他們修煉度化的靈氣。
其中似乎多了點什麼。
晏缺若有所思,看向池舟舟。
他比其他人更敏銳一些,從其中感受到了熟悉的魔息,這魔息已經被人刻意糅合了什麼旁的東西,才變成了如今這股氣。
晏缺直覺,那被糅合的,恐怕與池舟舟,與她那“世間意誌”的身份脫不了幹係。
這一行人摸不準變故,溫寥卻看得十分明白。
三十年漫漫路,也是他跟世間意誌對抗天道的不歸路。
天道無情,笑看著世間人掙紮,彷徨,無畏,麻木,它不在乎一人生死,一城榮辱,甚至是一國、整個仙魔兩道生出何等美夢,妄圖跨出此界,飛升上神。
直到,這世間出了魔道祖師溫寥。
仙魔退讓,此間一等的瀟灑公子、創道祖師當年是何等風光無兩。可惜,也正是風頭過剩,成了木秀於林的結局。
他從不欺辱弱小,卻有百般謠言,鬧得妖魔三十六部硬生生成了人人喊打的邪魔外道。
屎盆子若非要扣下來,溫寥便再是神仙,也管不住。
這便是人言可畏。
更何況,他自從與天道各個化身對峙,發覺了這世間的真相之後,便更不會在意他人的閑言碎語。
溫寥此生,所求不過盡興而為。
因而,才有了世間被天道自己謔謔,大亂後,生出世間意誌與他聯手之事。
那一戰曠日持久,他與世間意誌原本逐漸占了上風。
奈何臨門一腳時,正是天道從中搗鬼,讓他與北山晏家晏楠音陰差陽錯,有了一夜露水情緣。
溫寥第二日回過味來,原本已經想要上門求娶晏楠音,可誰知這位卻差人給他送了信,表示“正邪不兩立,昨夜之事,不必掛懷,莫要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