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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你要照顧好自己,你要聽老師的話,記住了嗎?馬上冬天就來了,記得添兩件衣服,千萬千萬不要和老師頂嘴……”
柳玉蘭一邊揉捏著少年柳青禾的小臉,一邊溫柔的囑咐著,那滿眼的眷戀和不舍,仿佛能融化金石。
少年柳青禾氣鼓鼓的,趕忙抓住柳玉蘭的雙手,沒等母親說完就奮力掙脫,抱怨道。
“媽!我不小了!你怎麼還捏我?你就安心上路吧,我能照顧好我自己的,別老把我當小屁孩兒呀!”
柳玉蘭稍稍有些不悅,伸手又把柳青禾攬了回來,對著屁股就是“啪啪”兩下,示威道。
“怎麼說話呢?你娘我是怎麼教你的?不管你多大,你都是娘的兒子!你都得聽娘的話,知道沒?”
少年柳青禾淚光閃閃,好生委屈,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而且他都這麼大了,怎麼還當人麵打他屁股呀!他不要麵子的嗎?
“娘!你怎麼老這樣!”
說完,少年柳青禾就撒丫子跑了,誰也沒想到,一場離別最後會鬧成這個樣子,讓周圍的柳氏族人和玄宗長老們,滿臉怪異,又不敢多言。
特別是柳玉蘭的父親,整張臉都變成了鐵青色,一甩袖子扭頭便走。
“不爭氣!”
隻有柳玉蘭有些突如其來的心疼,下意識的伸出手,想把少年柳青禾喊住,但下一刻,她又把到嘴邊的話給收了回來,暗自想道。
“不行!不能慣著這個小崽子!再慣著,過兩天豈不是要騎頭上拉屎了?”
可看著越跑越遠,逐漸消失在視野裏的兒子,柳玉蘭心裏依然是酸酸的,那股難以形容的失去感,讓她還懸在半空中的手,顯得有些無處安放。
“青禾個子越來越高了呢,都要趕上我了,馬上就要長成個男子漢了吧……”
她不得不承認,終有一天,這塊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會離開自己,而自己有一天也會離開。
柳玉蘭連忙眨了眨眼睛,把伴著淚水的不舍與心酸,通通鎖在眼眶裏,隻露出勾起的嘴角,欣慰的笑容。
“孩子,長大了吧……”
……
“青禾,娘沒辦法,隻能以這種方式離開你,必須有人和禁忌融合,你要照顧好自己,多聽長老們的話,冬天馬上來了,一定要多穿些衣服,別老和長老們頂嘴……”
柳玉蘭說到這兒,已是泣不成聲,想朝柳青禾伸手,但一股大力早就將她牢牢吸住,動彈不得。
柳青禾目眥欲裂,看著母親被未知力量拽向黑暗,他張大嘴巴,想喊出什麼,但悲傷如一塊石頭,死死卡在他的喉嚨,讓他發不出丁點聲音。
他不顧一切的向前狂奔,拚了命的伸出手,想把母親抓住。
但,他和柳玉蘭間,仿佛隔著一座天譴,他再怎麼努力,也夠不到眼前的人。
他第一次,認真詳觀母親的麵容。
滿臉的皺紋,不知在何時生出,最後一縷黑發,不知道何時沒了蹤影,腰脊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佝僂,肌肉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萎縮,個子不知何時矮了三分,皮膚也不知在什麼時候變得皺皺巴巴,布滿了灰色的斑紋。
母親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蒼老,這麼瘦弱的呢?
這一瞬間,柳青禾的心仿佛被捏爆了,劇烈的疼痛和抽搐,讓他直接栽倒在地。
他手腳並用,繼續拚命向母親爬去,但生與死的鴻溝,他又憑什麼能跨過。
看著越來越遠,逐漸消失在視野裏的母親,一股無法形容的失去感,如洪水般將柳青禾吞沒。
他埋下腦袋,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左手緊緊攥住,鮮血從指縫中流出,右手狠狠在地麵抓過,留下五道深深的劃痕。
母親,終還是被黑暗吞噬。
突然,一縷真氣拂過柳青禾的臉頰,不舍與眷戀仿佛化作實質,彌漫在空氣之中。
最後,那縷真氣轉了一個彎,在他的左右臉分別掐了一下,隨即在空中消散。
柳青禾感受到這熟悉的動作,猛的把頭抬起,眼神在這一刻明亮許多。
他看到了年輕的母親。
他顫抖的伸出雙手,撫上臉頰,想要把另一雙不存在的手,緊緊抓住。
記得上一次做這動作,好像是在四十年前。
柳青禾的眼神暗了,暗的如死灰一般,淚水好像決堤一樣,從眼眶和鼻子裏流了出來,依依不舍的垂到地麵。
記憶化成的利刃,和愧疚化作的尖刀,一起向他刺來。
劇痛終於震碎了喉嚨裏的石頭,讓這場離別,不再死寂。
一句撕心裂肺的呼喊,包含了柳青禾所有的情緒,從他的嘴裏迸發而出,在狹小的甬道裏不斷回蕩。
“娘!!!孩兒不孝!!!”
喊完,他猛的吐出一口鮮血,眼前一花,倒在地上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