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87章 第 87 章(2 / 3)

陶樂思愣了半晌,她往下跳的時候,明明記得底下是沒有人的啊?

隨後,她又認出了這個女人,是舞蹈係的外教,好像是德國人,姓氏很好記,不過就算是這樣,陶樂思也沒想起來她姓什麼。陶樂思的專業和舞蹈係沒有太多交集,所以對於這位老師,她隻是見過幾次,並沒有和她說過話。

而且現在這種尷尬的場景,她也不知道應該以什麼作為開場白。

“你為什麼要從樓上往下跳?”女老師問道,她的中文說得有點生澀。

陶樂思還沒有顧得上回答,宿舍前門已經傳來了整齊劃一的“陶樂思,我愛你”的口號聲,於是陶樂思隻好苦笑一下,攤了攤手。

女老師在夜色凝視著陶樂思,陶樂思發現她因為臉太瘦而顯得大得過分的眼中好像蘊含著淚水。

“我知道了。”她說。

她伸手,握住了陶樂思的手。

夏季的夜晚,風也是溫熱的,緩解不了白天暴曬所帶來的暑氣。這個老師的手卻是涼的,剛好的溫度。

她帶著陶樂思從宿舍樓後麵的小樹林裏穿了過去,遠遠將宿舍樓前麵那些嘈雜的聲音甩到了身後。

陶樂思跟在這位外教的身後,她抬起頭,就能看到她的背影。她非常高挑,穿著一件黑色的長連衣裙。她步伐很快,邁出一步差不多等於陶樂思一步半,所以陶樂思差不多要一路小跑才能攆上她。

天幾乎已經黑了,路燈亮了起來。她們走過樹林,來到了學校的道路上。學生們下了課,熙熙攘攘地走在路上,她們身處其中,絲毫未曾引人注目。路燈昏暗的燈光照射著,在水泥路麵上投下了班駁的樹影。

陶樂思忽然有種奇異的想法,這種場景,她似曾相識。或許在她已經遺忘的記憶中,她和這樣的一位教師並肩行走在某條道路上,而且,當時的她,必然對著身邊的人懷著極為深刻而誠摯的愛意。然而這種想法十分無端,她跟這個老師根本就不熟。

陶樂思幾次都想要開口說話,得體地向這個教師道謝,然後道別,接著去尋找一家便宜的賓館,在對付一晚上的同時把她的論文搞定。

可是她什麼都說不出來。就仿佛她也懷著一種隱秘的期待,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

終於,外教放慢了腳步,和陶樂思並肩走著。她轉過頭,對陶樂思說:“你可以叫我希爾達。”

“我叫陶樂思。”陶樂思趕緊說。

“我知道。”她的語氣輕柔而平靜,如同歎息一般。

陶樂思有點驚訝。

希爾達又問道:“你已經不記得這一切了,對嗎?”

陶樂思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她沒有聽懂是什麼意思。

希爾達於是不再發問了,隻是繼續往前走著。她們走出了學校的大門,穿過了一條街道。離這裏不遠是大學教職工的小區,希爾達領著陶樂思朝那個小區走去,她應該就住在那裏。

陶樂思也不明白今天晚上是怎麼回事。她完全可以轉身離開,遠遠離開希爾達,希爾達也不會在大街上再給她抓回來。可是她的腳像不聽使喚一般跟隨著希爾達的腳步,她們走到小區了,進了一棟樓,上了電梯,希爾達又打開某一扇門。

門後是間個一室一廳的公寓,麵積不大,其中的裝修擺設簡直像直接從上世紀七十年代空投過來的一般,繁冗而古板。但是看到這個房間,陶樂思卻感覺自己的呼吸好像停滯了幾秒鍾。

她見過這樣的房間。她甚至能夠想起來在這間房間發生了很多事——具體什麼事,又是什麼時候,她卻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陶樂思摘下背在肩膀上的書包,扔到地上,她看著希爾達,凝視她蒼白的臉,還有修長的脖頸。

“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我隻是覺得,曾經發生過什麼……難以置信、難以理解的事情……”

希爾達的臉上顯出一個笑容,在昏暗的燈光下,她的神情疲憊,陶樂思覺得自己一定也在其他的光源之下這樣看著希爾達——火光、雪光、如銀般的月光。希爾達永遠都是美麗的。

“我們來跳一支舞,好不好?”希爾達突然問,語氣近乎於懇求。

陶樂思點了點頭。

希爾達將桌子上一大堆外文書搬開,找到了一個應該可以算作古董的錄音機,按下了播放按鈕,然後她走到陶樂思麵前。

熟悉的音樂響起,是著名的探戈舞曲《一步之遙》。

陶樂思來不及多想,希爾達已經拉起她的手,另一手攬住了她的腰,隨著音樂的節奏,腳步在地毯上移動。節奏鮮明,舞步也是和諧的。

陶樂思加入過國標社團,熟悉探戈最基本的舞步,而希爾達又是舞蹈老師,作為主導,一切都是和諧,甚至於是優美的。

然而仔細想來,今晚發生的一切都很奇怪。先是烏利爾抽風一樣的當眾表白,把她嚇得翻欄杆跑了,然後她遇到了一個外教,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去了這個外教家裏,接著她們站在客廳的中央,就莫名其妙跳起了探戈。

她是被催眠,還是被蠱惑了?會不會這一切隻是一場夢,無比逼真的夢?

……可是,為什麼這樣的情景這樣熟悉,熟悉得她幾乎要落下眼淚?

這場舞結束,就是血腥的殺戮與祭祀。她們或許不會再能相見,悲傷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強烈。陶樂思祈求著,讓我想起這一切吧,究竟發生了什麼,那些事情是已經塵封的記憶,或者是我的前世。真相是怎樣殘酷,我是如何失去她的,我又要怎樣才能得到她。

她什麼都沒有想起來。

終於,一曲結束了,音樂停止,室內一片靜寂,她們麵對麵站著。陶樂思盯著希爾達的臉,想要從她的臉上得到更多的答案,但她什麼都想不起來。她像是在做夢,又像在幻覺之中遨遊。

“我也許愛過你,”陶樂思喃喃自語,夢囈一般的,“我隻是忘記了。”

希爾達看著她,然後她張開手臂,擁抱住陶樂思。

“沒有關係,”她在陶樂思的頭頂說,“沒有關係。你應該忘了這一切。這就已經最好不過了。”

她低下頭,親吻著陶樂思的發頂。

陶樂思說:“也許比起回想起一切,我們依然能夠重新開始。”

希爾達低低地說:“as your wishes,my goddess ”

陶樂思不明白希爾達為什麼要叫她女神,不過她的英語水平並不好,畢竟也隻是低空飄過四級的水平,所以她應該隻是聽錯了。

這是夢,是幻覺,是前世零星記憶的碎片。陶樂思抬起頭,她的嘴唇觸及到了希爾達的嘴唇。她們擁抱著,走到了臥室中,一切都是如此熟悉,順理成章。

陶樂思一直在做噩夢。她被魘住了。在黑暗深處,她掙紮、狂亂、痛苦、新生。她看到了許多畫麵,希爾達擔憂的神情,她臉上布滿細密的汗珠,還有更多她所難以想象的,雨夜、破舊的有著鋼琴的教室,在黑暗的通道中遊走的大蛇,兩隻眼睛像兩個紅色的小燈泡;還有她戴在頭頂冰雪所凝成的王冠。

陶樂思醒過來的時候,天還沒有亮,希爾達在她身邊沉睡著,頭發蓋住了她的臉。陶樂思坐起身,沉思了好一會兒人生,想著事情是怎麼發展到現在這種地步的。但是她想了很久,依然是毫無頭緒。

她揚起頭,看著天花板,仿佛要從刷了大白的牆壁上看出什麼結論。她既沒有喝酒,也沒有嗑藥,這一切都是怎樣發生的?她是不是真的遺忘了某些會令她感到終身難忘的事情?

陶樂思輕手輕腳地穿好衣服,走出了房間,然後拎起自己扔在門口的書包,如同逃跑一般離開了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