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戀是自私的,沒有人會心甘情願讓出自己的夫君。

可是,隨著顧颯的轉身離去,心水的希望也跟著落了空。

“他很帥氣是不是?”顧颯離開後,宋昭陽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向心水問道:“你很愛他?”

心水剛想回答,卻聽宋昭陽又說道:“我也愛他,但是你拿什麼跟我搶他?不,你一個勾欄院出來的,連和我搶的資格都沒有。”

上一刻宋昭陽還言笑晏晏,可下一刻卻斂去笑容,板起臉,換了模樣,眼神裏滿是對她的嫌棄和不耐煩。

走在路上被狗咬了,總不能回咬,宋昭陽刁難無禮,她總不能和她一樣沒禮教。心水不理她,轉身想走,可卻被宋昭陽一把拉祝

“心水姑娘,這世上的婚姻,大都講究門當戶對,這門當戶對,不僅僅指府邸家世的登對,此外還指男女雙方的匹配,比如將軍配公主就很和諧,而你”

宋朝陽掐著心水的手腕,帶著十足十的高傲,繼續說道:“你看你穿的這身衣服,前麵兜不住胸,後麵露著腚的,你怎麼配做將軍夫人?”

心水聞言,低頭瞧自己身上的衣裙,其實這身青色開襟褙子是顧颯命人給她做的,用料是薄如蟬翼的軟煙羅。

翩翩少年將軍,麵上剛毅果勇,但到底是血氣方剛的男兒,私下裏他就喜歡她這輕盈的模樣,有風流,卻從不下流。

心水起了怒意,宋昭容侮辱她,她尚且可以忍著,但是侮辱顧颯的眼光,卻是不行。她從不欺人,可為人的骨氣卻印在骨子裏,不屈權貴,不卑躬屈膝,她極力維持鎮定從容,平緩著語氣對宋昭陽道,“請公主道歉,給我,給顧颯道歉。”

“若是我不呢?”宋昭陽揚起下巴,傲慢中帶著不屑,“有本事你就來罵我打我,堂堂公主,難道會怕你一個娼伶?”

怒火燃燒,心水握緊了拳頭,她當然不會罵她更不會打她,她也不怕什麼國朝最尊貴的公主,但顧颯帶過來的人,她心水可以討厭,卻不能給他惹麻煩。

因為有愛,便有了顧慮和軟肋。

心水沉聲道:“我不會對您動手。”

“怎麼?不敢?來,不用怕,本公主手把手教你。”宋昭陽繼續逼道,很顯然她沒有想要放過心水的意思。

心水明白,宋昭陽肯定是看出了她的顧慮,但是怎麼辦呢?誰讓她愛上了顧颯。

“請公主自重。”心水掙紮一下,想要將手從宋昭陽手中抽回。

宋昭陽不許,反加重了手中的力氣,步步緊逼,突然向前,與心水貼近。

事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心水想,大概就是這時。

宋昭陽死死地掐著心水的手腕,先是極快地在心水耳邊說了一句,“顧郎到底愛誰,你看好了。”

宋昭陽狡黠的笑顏從心水眼前一閃而過,她甚至對她還眨了個眼睛,可下一刻在她抬頭之時,卻變成了哭腔。

宋昭陽邊哭邊道:“心水姑娘,請你放過我……我沒有覬覦顧哥哥,我是對顧哥哥有仰慕之情,但這隻是我的一廂情願,與顧哥哥沒有關係,請你不要生顧哥哥的氣”

宋昭陽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笑與哭,仙子與惡怪,在宋昭陽身上自如切換。縱心水見識過勾欄院那麼多女子的千般麵孔,但是見這樣的,卻仍是止不住驚呆了。

心水瞪大了眼睛看宋昭陽,剛想問她什麼意思,下一刻卻覺手腕被她拉起,頃刻間宋昭陽的臉上,已經是五指紅痕。

不錯,是心水指甲幹的事情,可卻是被宋昭陽控製的。

心水恨,以前隻覺用鳳仙花染指甲好看,便將指甲留長了,又特意點了花案,想在顧颯麵前美美的,可臭美還沒給正主欣賞,卻先被人利用做了傷人的武器。

“不是我傷的你。”心水想要澄清。

“那又如何?我要的隻是顧颯討厭你,你看我要贏了也不枉本公主拉下身份找你演這出激將和苦肉戲”宋昭陽在心水耳畔快速說道,緊接著對著遠處高聲哭喊道:“顧哥哥救我”

顧颯帶著一陣風而來,涼風拂過耳畔,吹進衣襟,涼了心窩窩。

心水在一片震驚中回眸,恰顧颯一把拽過了她手腕。許是跑得急,他的力氣大極了,在掐住心水手腕的那刹那,心水覺著自己的骨頭都要被他給折斷了。

“心水,你在幹什麼?我原本以為你是個知書達禮的女孩子,卻沒想到你竟會對公主動手,我真是錯看了你。”顧颯對著她高吼一句,並迅速地將她甩開,不問她手腕疼不疼,隻轉身去看宋昭陽,好似她才是他的情娘。

隨著他胳膊的甩力,心水一個踉蹌,跌落在地,額心也磕到了石凳上,鮮血從額心掛下,順著鼻梁,蒙住了眼角。

心水想對顧颯說疼,想問他,說好的不帶其他女人進子衿苑的呢?為什麼說話不算數了呢?說好的隻疼她一個人的呢?為什麼要因為別人而傷害她?他為什麼不問清楚宋昭陽的傷到底是怎麼來的?

心水有千萬個不甘,不願,不樂意,可就在抬頭後,千言萬語一同淪為了沉默。

她看到顧颯小心翼翼捧著宋昭陽的臉,眼中寫滿憐惜,並將宋昭陽打橫抱起,健步如飛跑出了子衿苑。

心水隻覺似被人當頭一棒,將她從雲端打落到了深土中,黑漆漆一片,沒了天日。

“在這裏等我,哪裏都不許去。”

這是顧颯出院子時對心水說的話,心水記得清清楚楚。

真心愛一個人,時間被拉得好長。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望穿秋水,海枯石爛。

心水想明明白白告訴顧颯,那日宋昭陽的傷是她自己故意為之的,所以她從早晨等到太陽西落,又從黑夜等到黎明,從春花等到夏雨,再從秋風等到冬雪。

一年四季,子衿苑從繁花錦簇變換到落葉蕭蕭,白雪皚皚。

心水等的人,終於來了。

那是心水和顧颯的第三次見麵,他大戰歸來,闔府出門迎接,心水被安排和府裏的小廝婢女一起,遠遠地站在眾親眷的後麵。

對於這樣的安排,心水毫不在意,她目光所及隻有顧颯一人,那天的顧颯威風極了,身著盔甲,騎著高頭大馬,接受著眾人欽佩的目光。

心水怕他看不見自己,忙踮起腳尖向他招手,可是手腕剛剛探出,她便又一次看到了跟在顧颯身後的宋昭陽。

宋昭陽微微蹙眉,顧颯似有所覺,停下腳步,在眾人注視下,給宋昭陽理了理裙角,宋昭陽回他一笑,落在眾人眼裏全是郎情妾意,好生溫馨。

自始至終,顧颯的眼裏,都不曾有過她。

要有怎樣的勇氣去支撐自己,將尊嚴踩進泥土,守在原地,隻為等一個人?

心水想,自己怕是做不到了。

感情敗就敗了,願賭服輸,但在殘局裏,起碼要保持體麵。

若有來世,她希望自己永不和顧颯相遇,更不要引出這一段滑稽愛戀。

說來也是她荒唐,那日天氣好極了,風輕日麗,心水和百花樓的姐妹們一起倚在欄杆上繡花玩兒,駕馬而來的如玉君子由遠及近,入了眾姐妹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