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水的嬉笑嗔罵, 皆在顧颯所料之內。
清晨微風徐徐,吹到身上帶來一陣薄薄的涼意。他微笑看她, 看她罵他,看她麵上寫滿笑意,看她雙眸閃閃發亮,泛著瀲灩水光,他也跟著覺得自己的心算是落地了。
因剛剛吃了餛飩,此刻她臉上出了些許細汗,臉色紅潤,堪比雨後睡蓮,甚是好看。
他滿含寵溺地緊盯著她,終是忍不住伸手至她額前撫了撫。
他方才說自己不是東西, 不過是為了逗她, 以這種近乎自嘲的方式, 哄她一樂罷了。
“那公主好奇的第三件事是什麼?”顧颯溫和笑問, 耐心等她說下文。
“第三件就是……”
心水想起昨夜顧颯帶著她進百花樓的情形,那樣的熟門熟路,宛如進自家門一般, 想來他定是那裏的常客, 於是故意拉長了聲音, “你為何會對百花樓的那個老鴇那般好?你存了何心?”
對於此, 心水其實是存留了促狹之心的。
她斜睨著顧颯, 舉袖掩麵偷笑,目光上三路下三路從他身上打量過,最終停留在他腰腹之下。
“管不住自己了吧?想著討好她,給你多物色美嬌娘?”心水揶揄道。
原來是她誤會了,顧颯會心一笑, 目光直視她,反問一句,“怎麼?公主吃醋了?”
“才沒有。”心水直接擺手,卻是不再看他。
一隻蜻蜓飛落在不遠處路邊的花葉上,輕輕點過綠葉上的露珠,晶瑩剔透的露珠滾了滾身子,最終沿著葉邊落下。
像是一點水,落在了自己心底。心水猛地收回視線,心中隱隱有所期待。
“一個故人……確切地說,是一個長輩。”晨風裏,顧颯看著逐漸升起的朝陽回答道。
“長輩?”
水珠落定,滋養了泥土,一切美好,向陽而生,原來並沒有自己擔心的事情,心水長長地偷偷籲了一口氣。
顧颯識出她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喜氣,雖回答了她,可心中卻忍不住,被牽著疼了一下。
“你有空也可以多去看看她,其實她是很好的一個人隻是有些孤單,這些年也一直在等一個人。”
“等誰?”心水詫異問。
顧颯略作停頓,微愣了愣繼續道:“等她的女兒。”
“那她等到了嗎?”心水追問。
“應該算是等到了。”顧颯微微歎了口氣。
“哦,那不錯,最起碼是非常令人喜歡的大圓滿結局。”心水托腮點頭,但轉念又問,“那她怎麼還會孤單?”
“因為她的女兒一直不認識她……”
顧颯一壁說,一壁偷窺著心水麵上的神情,隨即移開視線,再不敢看她。
這一世裏,在還沒有找到她那會兒,他為了尋她,翻遍了整個京師的青樓名冊,更按著名冊一個個去尋,首先去的便是百花樓。
曆經百年,百花樓繁盛依舊。
結果他甫一進百花樓,便被一女人狠狠抽了一拳。
而抽他之人,便是百花樓的老板娘許隱娘。
百花樓隻有老板娘,沒有老板。
百花樓的老板娘許隱娘容貌嫵媚,身段妖嬈,可遠近出名的是,她的脾氣尤為暴躁。
百花樓的姑娘願意接客攢錢就接,不願接就玩,許隱娘從不強迫,因此反而招來了許多姑娘聚在那裏,一時間百花樓名聲大燥。
京師紈絝子弟遍地都是,可縱是如此,竟無一人敢去百花樓因見不到心儀的姑娘而鬧事。
原因無它,隻因老板娘許隱娘天不怕,地不怕,誰惹她不痛快,輕則打,重則直接令人扔河裏,吊水井,都是有的。
甚至有時候,她還會放出她養的兩條大金毛狗撲人,那兩條大金毛狗,簡直像她的左右護法。
總之,許隱娘潑辣至極,無人敢惹。
而許隱娘為何一見麵就抽他?顧颯對於她的抽打也不還手,隻默默受了。
隻因為,自三人初見麵,他就認出了她是上一世心水的生母。
而作為心水生母的許隱娘,也一眼認出了上一世裏,害得自己女兒受盡委屈的顧颯。
為了給心水討公道,許隱娘先是取過雞毛撣子連抽了他好幾十下,後來雞毛撣子被打斷了好幾根,她又尋來小廝夥計,狠狠地將他揍了一頓。
她將他打出了百花樓,並指著他罵道:“瞎了眼的東西,老娘上輩子看走了眼,才在病危臨終前將女兒托付給了你,結果你小子卻害得她苦等你多年,受盡了冷言冷語,最終還墜了城樓,鬱鬱而亡,再世為人,你怎麼還有臉來尋她?”
上一世,千錯萬錯,錯都在他,無理由可辯解,無冤屈可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