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公主, 什麼皇城,更何談什麼皇帝爹爹和貴妃嬢嬢。

原來全都是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癡怨罷了。

黃泉路上, 她本下定了決心,再不要回眸,不要等他,要遠遠地避開他,永生永世,生生世世,老死不再相見。

可是,奈何橋好過,孟婆湯難喝。

一杯忘情,終是心有不舍, 於是含了一口井未咽下。

哪知一時躊躇, 竟使那藏在心底深處的一絲不起眼的羨慕, 生根發芽, 直至癡怨。

她羨慕宋昭陽,羨慕她公主的身份,羨慕她可以和顧颯一起從將軍府大門同進同出。

所以來世, 她也成了公主, 也有了尊貴的身份。

但是, 這又能如何呢?如今想起前世種種, 反而更加怨他, 恨他,不能原諒他。

心水憤恨,恨他,也恨又一次栽到了他身上的自己,恨自己意智不堅, 恨自己為何又愛上了他。

不,心水想,她不會再愛他了,可是要如何證明自己對他已經徹底死心。

顧颯仍在迷茫,衣衫不整,麵上潮紅未退,心口喘息更未平穩,仍是上一刻意亂情迷之態。

他初聞她的斥責,一時錯愕低頭,驚詫看她。

他的無辜眼神令心水更加厭惡,她奮力一踢,他狼狽從床榻上滾落墜地,翻轉著跌出了幃帳。

大紅色紗帳從麵上拂過,肩上落紅點點,是她將他送給她防身用的小刀直直地插到了他肩上。

顧颯下意識發出一聲悶哼,卻又很快咬住了自己唇舌,不使自己因為疼痛而失態。

心水瞥見他緊蹙著的眉頭,想起他身上之毒還未全解,她抿唇挪開視線,再不去看他,更強製自己壓下那一縱而逝的憐惜,隻從牙縫裏一字一字咬出,“顧……颯……這些年,你良心上過得安嗎?”

她撿起落在地上的衣衫,一把展開披到身上,垂眸間看見自己胸前一塊一塊的青紅,那是剛剛二人燕好的痕跡。

有多瘋狂,就有多後悔,心水越發恨極。

她赤腳下榻,居高臨下俯視他。

顧颯忍痛抬頭,看到她雙目通紅,麵色悲痛,心下一咯噔,如醍醐灌頂般突然明白,她定是想起來所有的事情了。

他無奈苦笑,果真是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前世的、今生的,所有欠她的,上天都幫她選了個好時候來幫她要債了。

偏偏是這一世的新婚,偏偏是洞房花燭。

他無力垂眸,目光落在她赤著的雙足上,忍痛說道:“心兒,天冷,先去穿鞋。”

“你憑什麼管我?上一世你不管我,這一世便想來管我了?你是我什麼人?你又有什麼資格?”心水一步步走向顧颯。

“顧颯,上一世,你負我,我也不願糾纏。你歸來,我離去,相忘江湖,從此不見。你平步青雲,做你的駙馬,我仍回我的百花樓,做一個無憂無慮及時行樂遊戲人間的行首。”

“可是你為什麼連這個都不肯滿足我?你讓你的宋昭陽害我,害我從那麼高的城樓墜下,你知道的我懼高,我怕疼。可是,你偏給了我最不想要的。你連好聚好散都做不到,你算什麼男人?”

風又起,吹散心水一頭的長發,更灌進她的袖衫,她腳步迷亂踉蹌著身子,撞倒了立在牆角的花瓶也一無所知,花瓶倒地,碎裂成無數片。

她失魂落魄地看著他,滿心裏除了恨和怨,再無其他情緒,她跨出一步,眼瞅著就要踩上碎裂的瓷片,顧颯看在眼底,忙嗬一聲:“小心。”

可心水仍是什麼都聽不見,隻一腳踩了下去。

顧颯無奈,以手擋著一地的碎片,她赤著的雙足踩到了他手背上,他悶哼一聲,一絲痛意從掌下傳來,繼而蔓延至整個胳膊。

心水邁過他,一把將屋門打開,室外又開始飄雪,可她什麼都不想,唯一的念頭,盡快走出這件屋子。

她不要再見到他,她要與他分道揚鑣,此生不見。

寒風迎麵而來,顧颯抱臂連連打顫,他吃驚轉身,瞥見她瘦弱的身子蕩在寬大的衣袍裏,心中悔恨交加。

他忍痛快步上前,在她剛想跨門出去的瞬間又將門重新合上。

“滾開。”心水狠狠斥責一句。

“天冷。”顧颯放低了聲音,將胳膊藏進袖籠裏,她暈血,他不想嚇到她。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和你在一起,更冷。”心水冷目以回。

“給我機會,讓我贖罪。”她的話,一句句戳進心窩,顧颯頓了頓,沉聲說道,幾近懇求。

他的身影映在她眼底,她同樣在他眼底看到了雙目通紅的自己。

他充滿期待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