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落, 安德正乘黃包車到家,推開院門時聽到裏邊傳來的說話聲,心裏就是一沉。
妻子正和一人說話,見他過來便道:“老安, 陳先生說是你的朋友, 我就招呼他進來喝茶等你回來。”
來客三十有餘,右臉上一道深刻的褐色疤痕, 雖說兜著西裝西褲, 與著裝相違和的匪氣卻遮擋不住。
安德正深吸口氣, 讓妻子去外邊,聲稱是有事要談。
妻子應了一聲,她走出去關上門,走到廚房準備晚飯,她總覺得這個陳先生不是個和善的人,看著也不像是過來談生意,也不知道安德正是怎麼跟他認識的。
房門關緊, 陳先生開門見山:“我把幾個熟客推薦過去了, 怎麼沒見你把貨賣給他們?”
安德正後背沁出冷汗, 強自鎮定:“我估計著他們也看不上這點,有人來買我一早給賣出去了。”
說著, 他把錢放在桌麵上。
陳先生一把拿過去,隨後盯了安德正半天, 才道:“成,今天的隻是開胃菜,考量考量安掌櫃。明天我讓人把第二批給你送過去,隻希望安掌櫃不要總是自作主張。”
他把後邊四個字咬得極重,安德正呼吸一窒。
“咱們現在是綁在一條船上的螞蚱, 安掌櫃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不然我們沒有落網,你一家老小的腦袋掉了個幹淨,多不劃算?”
等安德正將人送出門,已經是十五分鍾之後了。
安德正站在門口,望著對方遠去的背影,忽然感覺一陣無力。
翌日,安德正坐在二樓,腦海裏反反複複想著這事兒。
旁邊有人關切道:“掌櫃的,你臉色不大好看,是不舒服嗎?我讓人端杯熱水來。”
安德正沒吭聲,眼睛發直地盯著某處,沒有一點焦距,等過了會兒才緩過來,勉強露出個笑:“好,麻煩了。”
那人順手把一張報紙擱桌上,說:“您先看看轉移下注意力,今天這報紙不錯。”
安德正腦子轉不動,手將報紙扯到近前,無意識地看了下,眼眶瞬間撐大。
“
嘎吱。”椅子腿摩擦地麵。
安德正已經猛然站了起來,粗喘著氣目光釘在報紙頭版下的照片上,裏邊一個被處死的人赫然是昨天的陳先生。
二樓的賬房先生嚇了一跳,年紀大了經受不住這突然的刺激,手捂著心口問:“安掌櫃?”
安德正眼中蔓延開血絲,手緊了緊將報紙揉皺,抑製不住地大笑出聲。
安德正想到曲漾的話:“答應你的兩天內解決那些人,我自然會做到。”
僅僅一天,一直困擾他,差點將他拖入深淵的麻煩就已經完美解決了。
那麼,他答應了的也自然要做到,不但要辦,還要辦得漂漂亮亮的!
……
“親愛的,我們已經一天沒見了。我就好像失去滋潤的露水,徒勞掛在葉片上,快要幹涸枯死了。”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對我的渴求予以回應。不要再晾著我了,哪怕不能見麵,回我隻言片語也好。”
“……”
曲漾懶懶地往後一靠,修長的手指間是兩張信紙,他從信箱裏發現的意外收獲。
0641一邊聲情並茂地念,一邊拍小胳膊上長出來的雞皮疙瘩,這什麼人間油物。
毛六站在曲漾身邊,餘光瞥見了什麼,當即被這矯情做作的措辭酸得一個哆嗦。
欣賞完林茂源的大作,曲漾垂下手,側頭靠近花瓶裏新換上的插花,輕輕嗅了嗅。
能把三分感情說成十分,除了詩人就是騙子,文化流氓那是相當可怕。
“把信扔了我們出門去看戲。”
毛六團吧團吧把信扔進了垃圾桶,曲漾安靜看著他,總感覺團著團著紙裏能榨出半斤葵花油。
自從認了林茂源,林奕處理福壽門賬務或是出門談生意總要帶著他,傳授自己乏善可陳的生意經。
今天也不例外,他們訂了個包間,跟幾個提供食材的商人吃得火熱,談得盡興。
林奕胖胖的臉上通紅一片,橫肉將原先好看的輪廓移為廢墟。這人喝高了就開始口齒不清地胡吹,偶爾拍桌或是站起來,頗有指點江山的意味。旁邊的人都跟著奉
承,給他吹得飄飄然。
林茂源坐在旁邊,英俊瀟灑,最近都是他跟著林奕出來,顯然很得看重。
想到聽了一耳朵的傳聞,食材商朝他舉杯:“早聽說林先生一表人才,今天一見果然如此,如此年輕就有這樣的商業天分,以後前途無量啊,到時候可別忘了拉扯拉扯我們。”
“誒,就是就是。”
林奕聽到這話,笑哼哼地拍了拍林茂源肩膀,頗為自豪。
林茂源謙虛回敬:“不敢當,各位伯伯說笑了。”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臉上也現出一絲薄紅,被酒精麻痹的腦子湧上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