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無眠府的正東方, 乃是府君的居所。
細細數來,如今的府君乃是永夜無眠府第三十二代府君。
曆來府君的政策都一致,賺錢, 招人,打魔淵。
這一代的府君做得尤其好,蓋因他不隻懂政,修為也很高深。聽說年輕時參加過修真界的比鬥大會,能占前三位一直不下來。
近來府君壽數到了,看來也是沒考慮過飛升,現下身體又不好, 時常不露麵, 是時候選繼承人了。
眾人對此倒是不太擔心,不說永夜無眠府才俊甚多,府君的女兒春江火主也是一等一的人物。
如今春江火主修為已近大乘, 人既仗義又聰慧睿智, 至於脾氣一上來有些控不住, 倒也無所謂了。
隻是若有其他人想要府君的位置,則需要在府君死後十日內前往府君正殿參與遴選, 票高者為新任府君。
隻是在平日來說,選府君這最為重要之事, 在今日全然不重要了。
因為敲鍾警告, 整個永夜無眠府都知道府君是被人殺害,而非自然老死。
永夜無眠府收留了許多世所不容之人,曆任府君都是他們的恩人。
恩公慘死,無論是誰都不能輕易過去!必要報仇雪恨才行!
永夜無眠府外聚滿了修士,紛紛要問個清楚明白。
是了,雖然府君正殿中還未有準確消息, 但有親朋在裏邊做事的,則悄悄遞著訊息——殺府君者,乃落花雲台仙君,謝夷。
此事一出,自然讓眾人瞠目結舌。
謝夷與永夜無眠府又無仇無怨,為何要千裏迢迢來到此處殺人?
但無論如何,若是此事確實……
“我是不管佛修道修怎麼說的!什麼魔淵天裂,天定之人,都是狗屁!他要是真殺了府君,他就得死!”
一個壯漢將手中大錘掄到地上,將青磚石地麵打出了一道深深的凹痕。
可就算如此,他們也還是不大信的,若真是謝夷,以傳說中謝夷的修為,府君正殿誰拿得下他?
眾人議論紛紛,但府君正殿的大門仍然緊閉,如同深淵靜潭,難窺一二。
在府君正殿的正下
方,有一牢房,曆來用來關押窮凶極惡之徒,大多被關進去時,身上已每一塊好骨頭。
但今日關押的人,是自己走進去的。
謝夷站在牢房中,透過三萬九千道鎖扣符文,與獨自站在外邊的春江火主拱手。
“那麼,就勞煩春江火主查明真相了。這半魔是我自董家追擊而來,想來與那小董少爺有些什麼關係。”
春江火主不作聲,依然死死瞪著謝夷。她腳下就是那張半魔的人皮,已經查看過,溯源的術法也已經用過,但查不到源頭。
在外人口中衝動易怒的春江火主,麵對疑似殺父仇人時,竟保持了冷靜,全然不像之前有其他修士在時,直接揮槍的暴怒模樣。
因為春江火主不是真的時隔數月才進入父親書房。
早在七日前,她已繞過符文照壁,偷偷進來過一次。
春江火主的父親春江潮曆來喜歡熱鬧,就算壽數將盡,也時常愛在城中閑逛,並沒有什麼到死了還要不停修煉的心。
可是這一次,春江潮居然數月不曾出門,實在讓春江火主起疑。
……不會是要趁死前幹點什麼以前不敢幹的事吧。
春江火主二話不說找了一天就悄悄潛入了春江潮的書房,卻看到了春江潮的屍體。
春江火主的驚怒悲憤在那一日就已耗盡了。
但她仍然以絕大毅力控製住自己,未曾宣告世人,因為她看到了書房中的隱秘處,還有一小塊標記。
那是為了讓劃破虛空之人,能準確落點的標記。
標記還很新,未曾用過。
……那殺了春江潮的人還會再回來。
無論標記會不會提前被人發現,結果都是一樣。
那人也根本不懼標記被人發現春江潮已死,那人十分清楚以春江潮的為人威望,必有人要為他報仇。
留下標記,此乃陽謀,不得不接。
因此春江火主一直在等待,在書房出現動靜的瞬間,她也驟然衝入書房。
隻是沒料到站在書房中的是謝夷。
“仙君沒有擺脫任何嫌疑,還是別笑得太開心。”
春江火主神色淡淡,眼底卻像是燒著
一簇火焰,她抬腳碾著腳下的那張半魔人皮,朝謝夷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
“若仙君有半點相關,哪怕尋常法子殺不了你,上天入地,我也會找到辦法……”
謝夷靜靜聽了,便對春江火主道。
“所以我這不是也沒動手,好讓春江火主不必打草驚蛇麼。至於殺我,這倒不必春江火主憂心,我已找到法子了。”
春江火主眼角一跳,像是想起了以前謝夷的瘋狂行徑,她往後退了一步,轉身就走,身上紅披風隨之飄揚。
“瘋子,跟你多說一句也短壽。”
地牢大門猛地關上,謝夷沒了人說話,也不覺得無趣,隨意找了個地盤腿坐下,單手支著下顎望向牢房外。
“不知道阿雲會不會來救我,這麼些時日相處下來,也算是朋友了吧。”
“她要是來了,說不定還會有點意外之喜。”
謝夷彎唇笑了笑,隻是不知是這裏的牢房太像他以前待過的那間,還是他也到了回憶過去的年紀。
謝夷耳邊隱隱有人聲響起。
【你根本不該出世。】
【什麼麒麟子?他們信我卻是不信的!】
【……哎呀,若是你爹娘沒有還手,我是不會殺了他們的。】
【都怪你呀。】
-
身為謝夷欽定之友的宋嫻……正在府君正殿外的一家食肆裏嗑瓜子。
桌上還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胡辣湯,還有一碟製作精致,切成一口大小的肉夾饃。
原本這家店在街道後半,平日生意不算多麼紅火,也不是很講究。
但今日宋嫻一來,原本正打瞌睡的老板立時精神了。
不僅桌椅擦得澄亮,碗筷也是新的,連肉夾饃都給切成適口的大小。
宋嫻連說不必,真的,很不必,老板才放棄了給宋嫻的胡辣湯過濾的想法。
宋嫻訕笑著坐下,眼見店裏客人開始增多,就默默坐到了角落。
她聽著人群中討論著關於“府君之死”的事,還在裏邊聽到了好幾次“謝夷”的名字。
宋嫻不緊不慢地吃完了飯食,肚子裏熱乎乎的,在桌上留下一角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