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逐漸泛起魚肚白,灰蒙的曙光從窗柩中透進來,燃燒了整夜的燭火劈啪一聲熄滅。
雲纓悠悠轉醒,伸手摸了摸床塌邊沿,觸手冰冷,她昨夜好像夢見哥哥回來了。
雲纓換上衣衫,推門走了出去。
天剛拂曉,但寨裏的人都差不多起來了。
她同往常一樣跑到戚大娘那裏,笑盈盈的與她道早。
今日的朝食比以往豐盛許多,約莫是因為年節吧,雲纓看著食案上豐富的吃食,慢吞吞的眨著眼想。
她最近都沒什麼胃口,隨便吃了點便準備去尋謝錦荀。
結果戚大娘笑眯眯的喚住她:“阿纓,主子昨日夜裏回來了。”
這話一出,雲纓的心跳驟然加快,她微微睜大杏眼,結結巴巴的問:“真……真的嗎?”
哥哥上次回來還是她及笄的時候,特意趕回來給她辦了及笄禮,第二日一大早便又離開了。
算算日子,兩人差不多又快一年沒見麵了。
“我還能騙你不成?主子現在應當在書房議事。”戚大娘一邊收拾碗筷,一邊笑著道。
所以昨夜不是夢?雲纓沉浸在極大的喜悅中,不知不覺走到了書房門口。
裏麵傳來紛雜的談論聲,雲纓聽不清有沒有哥哥的聲音,想了想,大著膽子靠近窗牖,伸手在薄薄的窗紙上戳了一個小洞。
她的心跳得很快,等了片刻,見裏麵的人沒有發現異樣,便輕手輕腳的湊過去,右眼貼在窗紙的小洞上。
書房內站著好幾個身形高壯的人,繞著書案圍成一圈,雲纓眯了眯眼,透過他們身體間的縫隙,看清了案上擺放的大約是什麼圖紙。
她的目光接連掠過站著的那些人,沒有一個是哥哥。
雲纓移開眼,後退了幾步,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
誰料,倏忽間,一股勁風猛然拂開大門,隨著“鋥”的一聲,長劍破鞘而出,銀刃泛著凜冽的寒光,直指雲纓的咽喉。
李清正看清眼前的是一位嬌弱姑娘,眉頭一皺,然而劍勢猛烈迅疾,他實在無法收回。
眼看那姑娘就要香消玉殞,電光火石之間,一柄短匕從屋內擲出,攜有破空之勢,精準打在劍身上,硬生生的將劍鋒拐了一個彎。
然而雲纓的肌膚嬌嫩白皙,盡管那道劍鋒隻是極輕的觸碰了一下,脖頸上依舊留下了一道淺淡的紅痕,在一片雪白中極盡刺目。
雲纓嚇的屏住呼吸,僵在原地,心底萬分後悔自己幹嘛要來偷聽。眼眶中氤氳起水霧,輕輕一眨,淚珠便掛在眼睫上,欲落不落。
劫後餘生讓她漸漸得以喘息,雲纓眨了下眼,淚珠滾落,模糊的視野逐漸清晰。
入目的除了李清正和樊胡蕭外,其餘都是一些陌生麵孔。而李清正的背後,男人頎長緘默的身形從書房內走出。
裴忱的目光淡淡落在不遠處的小姑娘身上。
長睫瑩潤,眼尾緋紅,神情呆愣愣的看著他。
雲纓凝視著眼前眉目冷峻的男人,每個夜裏讓她輾轉思念的哥哥,此時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麵前。
許久不見,男人身上那股疏離感愈烈,眉眼間的淡漠更甚以往,他寥寂的目光穿過人群,淡淡落在她身上。
一雙深眸無波無瀾,毫無情緒。
任誰看見這麼一個淵默沉寂、仿佛對萬物都提不起興趣的人,大多都會選擇躲得遠遠的。
但雲纓偏偏不,小姑娘委屈極了,噠噠的跑到哥哥麵前,同幼時一樣,習慣性撲到他懷裏。
見到這一幕,李清正的雙眼倏然瞪得極大。
他從前以為裴忱身邊有女人,但後來跟了他這麼多年,身邊除了他們這群莽夫,哪裏有半點女人的影子?
然而此刻,裴忱雖然沒有回抱住那姑娘,卻也不曾推開她,神色更是沒有分毫不耐。
怪不得這幾年,他從未見過裴忱對那些美若天仙的女子提起過絲毫興趣,原是在寨裏嬌藏了如此一個姝色美人。
李清正暗暗心驚,隨即陣陣寒意從心底竄起。
他不僅傷了主子心愛的姑娘,還差點兒將人給……
約莫是看他神色愈發不對勁,向來與他不對付的朱行業都看不下去了,上前拍拍他肩膀,“你放心,主子不是那樣的人,你隻是謹慎了些,也沒犯什麼錯。”
那邊,雲纓將臉埋在男人堅硬的胸膛上,綿言細語的輕聲控訴他,軟糯的語調更像是在撒嬌,近乎撓在人心尖上。
“哥哥,你都好久沒有回來了!”
“哥哥給我的字帖我都乖乖寫完了。”
“我每天都有習字,都有想哥哥。”
“哥哥是不是不要阿纓了……”
裴忱以往總會在她鑽進他懷裏時,輕輕攬住她,唯獨這次沒有。
雲纓眼眶一陣酸澀,她覺得哥哥定是不喜歡她了。越想越難過,淚珠子撲簌簌的掉,洇濕了玄黑衣襟。
胸口上一片溫熱的濕意,似乎要透過薄薄一層衣衫,燙到人心裏去。寬大的袖袍下,裴忱蜷了蜷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