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重生(1 / 2)

入夜了,金鑾殿一片愁雲慘霧,嚶嚶嚦嚦的啜泣聲不絕。

紀明夷卻隻是木然枯坐著,一滴淚也沒掉——她如果真有眼淚的話,也早在之前那十年裏流幹了。外人眼裏她是榮寵無極的貴妃,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一般的熱鬧,可隻有她自己知曉,這寵愛來得有多虛。

那些個衾寒枕冷的夜裏,先帝一次都未碰過她,她至今仍是完璧。

以致於他駕崩後,自己連個傍身的依靠都沒有。

她該恨他麼?紀明夷說不清,路是她選的,禍福榮辱也應由她獨立承擔,何況先帝明麵上的確待她不錯,在賜婚聖旨頒下之時,她甚至以為這便是她夢裏的良人,他們將相濡以沫,白頭偕老——到底是錯付了。

可如今陸斐死了,她也未感到絲毫快意,她最好的青春歲月已然消耗殆盡,剩下的,無非是一具行屍走肉,一團槁木死灰。

不,興許連死灰都做不了。

紀明夷望著姍姍走來的侍女,手裏端著一碗湯藥,“娘娘喝點甜湯潤潤脾胃罷,您總這樣傷心也不是辦法。”

自從皇帝崩殂,容太後就將這屋裏的宮婢都換了,美其名曰怕她睹物思人,可容太後真正是怎麼想的呢?

紀明夷唯有冷笑。

盡管陸斐早已下詔命其同母弟為繼承人,可自己這位皇嫂到底不尷不尬,難以安置,若立兩宮太後,容太後恐怕不悅,且輩分上隔了一層,她怎能甘心;

如若不立,她畢竟是陸斐發妻,從皇子妃一路晉升而來,禮法上也不能太委屈了她。

不能共存,唯有除之而後快。

紀明夷天生嗅覺異於常人,輕易便聞出那甜湯帶些清苦氣味,怕是加了些好東西,皺起眉頭道:“本宮現在不餓,你撤下去吧。”

侍女麵露難色,顯然容太後的吩咐不敢不遵。

待要繼續勸說,可在接觸到紀明夷淩厲的一瞥後,手上不由得哆嗦起來,低著頭匆匆離去。

貴妃娘娘如今雖是強弩之末,可積威多年,也不是她一個侍婢能承擔得起的。

隻能改日再來交差了。

紀明夷款款起身,撫上那紫檀木精琢細琢的棺槨,棺中人相貌雖看不分明,她想他泉下有知,也料不到她會如此收場。

隻是有緣無分罷。

下輩子,可千萬別在一起了。

紀明夷嘴唇翕動,仿佛說了些什麼,可到底沒能出口,她隻是決然轉身,匆匆回到寢宮,袖中藏著一枚早已準備的金錠。

容太後不能容她,這是顯而易見的,可是她也絕不讓這條命交代在旁人手裏,與其淪為刀下亡魂,倒不如先自行了斷。

服毒據說會七孔流血十分恐怖,上吊的人瞪眼鼓舌也很淒慘,紀明夷思來想去,決定效仿醫書古籍裏的做法,吞金自逝,據說死後可保肌膚不毀,顏色如生——哪個女子不愛美呢?隻可惜,她所傾慕的愛郎,到底辜負了她的美麗。

闔目前,她默默想著,如真有來世,絕不與陸斐再度結合。

這貴妃她是再不想當了。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風光無限。

紀明夷坐在床前,靜靜注視著自己近乎剔透的肌膚,她許久都沒見過這樣鮮嫩的膚色。年歲越長,越需要胭脂水粉遮掩覆蓋,女為悅己者容,她又能為誰容?

小柔端著銅盆手帕進來,笑道:“姑娘今日起得恁早,再怎麼心急,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的。”

她生著圓乎乎的肉臉蛋,細眉細眼,不十分標致,但卻分外喜氣,上一世,紀明夷出閣之後,便再不知這丫頭的境況,早曉得宮裏日子這般無聊,說什麼她都得將小柔帶去,聽聽笑話也好啊。

用香胰子淨了手,紀明夷隨口道:“你今兒起得也不遲。”

印象裏這丫頭還挺會犯懶的,不過正長身體的年紀,貪眠也正常——經曆了陸斐那一遭,她現在對什麼都很能體諒。

小柔羞澀地道:“姑娘莫非忘了?今兒是夫人請裁縫入府的日子。”

紀明夷模糊憶起,是有這麼件事,要說她那位繼母胡氏多會持家,平日裏總說府裏入不敷出,得節衣縮食的,難得這樣慷慨,自然是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選秀——不管選不選得上,都是京中士族,總不能太丟了麵子。

那些個零碎尺頭布料則多數賞給了下人,不夠做衣裳,剪成花樣子妝點鞋麵還是頗有益處的。

紀明夷看對麵喜滋滋的模樣,輕歎道:“不必慌張,我為你留兩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