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出了那件事後, 蔡雲哲便日漸消沉下來,總覺得身後有一雙眼盯著自己看,每每都將自己看得毛骨悚然, 可一旦當自己想要去探究,卻又發現空無一物——
終是自己的心魔太深。
蔡雲哲不甘落於人後, 卻又偏偏被蔡雲旗砍下一截兒, 自己嫡庶比不過他, 功績比不過他, 現在就連家世清白都比不過他了——
既生瑜何生亮——
還是喝酒吧。
醉了, 總比清醒好。
酒樓外,一輛棕紅色的馬車緩緩停下——
“蔡姨娘, 咱們到了。”侍女彎下腰去,畢恭畢敬的說道。
纖細如青蔥般的手指輕輕撩開車簾,腕間的金鑲玉鐲便露了出來, 往上看去蔡依柔的頸間披著白狐狸圍脖,眉宇間的妝容不似以前那般淺淡,胭脂掛在臉頰兩側紅的有些發暗, 與這個銀裝素裹的冬日,格格不入。
單薄的嘴唇微微翹起,一個略顯詭異的笑容, 一閃而過——
人進來的時候, 蔡雲哲還以為自己的眼睛出問題了, 怎麼好像看見蔡依柔了?
一定是幻覺,自己這又醉了。
蔡依柔望著眼前這個曾經意氣風發鬥誌昂揚的二哥哥, 如今卻成了一灘扶不起身的爛泥——
心中,不禁笑道,小安氏養的孩子不過也就如此。
“在外頭兒等著吧。”蔡依柔吩咐道。
“是。”丫鬟欠了欠身子, 便退出了門外。
蔡依柔走上前去,自顧自的落了座。
直到麵前的酒杯被拿起,蔡雲旗才發現,這不是幻覺,這是真的,眼前這人是蔡依柔。
“二哥哥,別來無恙啊——”
蔡依柔舉著酒杯,仰頭一飲而盡,口中辛辣立即傳遍五髒六腑。
蔡雲旗隻當她是來看自己笑話的,別過眼去,並不理她,依舊低頭喝著手裏的酒。
蔡依柔見狀也不惱,嘴角又是一抹若有似無的笑,不過——
眼中卻盡是嘲諷——
“怎麼?區區一個蔡雲旗竟讓你害怕成這樣?需要買醉度日?”
蔡雲哲握著酒杯的手指一緊,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你別沒事找事!”
“嗬——沒事找事兒?你覺得我看起來有這麼閑嗎?”蔡依柔嘴邊嘲諷更甚“我可不是你,隻會躲起來當個醉貓——”
“蔡依柔!!”蔡雲旗額上的青筋倏的就暴了起來“我是敗下了陣,可還輪不到你來數落!”
“急了?”蔡依柔的手指在桌上輕輕地點了點“還好,還算是有點血性,知道發怒就還有救。”
“你到底要幹什麼?”蔡雲哲看不懂蔡依柔,知道她故意激怒自己,便又將脾氣壓了下來。
“你說呢?”蔡依柔忽然揚起了頭,直直望向蔡雲哲,眼神中帶著股駭人狠厲“難道你不想翻身?”
“翻身?怎麼翻?”蔡雲哲笑蔡依柔癡人說夢“郡王府都是蔡雲旗的,你還想翻?”
“蔡雲旗一直都是世子,你一直都在他之下,可你以前怎麼就敢想,現在卻不敢了?難不成你就準備這樣認輸了?”
蔡依柔連連搖頭——
“這可不是我二哥哥的作風。”
“你不必激我。”蔡雲哲扔了手裏的酒杯,撐著桌子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來“我也不怕你笑話,幹脆就同你講了實話,蔡雲旗手裏有我全部的把柄,稍有不慎我就萬劫不複了。”
“弄了半天,你是怕這個?”蔡依柔的語氣雲淡風輕,似乎一點兒沒把蔡雲哲說的當成什麼天塌下來的大事“二哥哥,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蔡雲哲眉頭微微蹙起——
“什麼意思?”
“你也不好好想想就你的那些把柄,蔡雲旗他怎麼會敢呈給天家,事關你沒錯,可也事關郡王府,通敵叛國這麼大的罪名,一旦泄露,恐怕第一個萬劫不複的不是你,而是郡王府,以天家的多疑,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會放過一個,更何況這些都是太子授意的,你覺得太子會坐視不理嗎?”
蔡雲哲聽著蔡依柔左一個太子右一個太子的,心中猛然躁動起來——
“太子他——他是不是有打算了?!”
蔡依柔並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挑著眉眼,湊到了蔡雲哲的耳邊,用著一種幾乎蠱惑的語氣,輕聲道——
“太子不會虧待你的,現在就看你會站在哪一邊,與其這樣醉生夢死,不如孤注一擲,搏一把——贏了你不僅是郡王爺,更就是開國功臣!”
蔡雲哲的額上漸漸的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他狐疑且不解的看向蔡依柔——
“為什麼?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恨我?我母親可是供出你小娘的人。”
蔡依柔笑意不達眼底,一層渾濁更是讓人晦澀難懂——
“比起你跟你母親,我更恨蔡雲旗。”
蔡雲哲不是小安氏,沒有那麼容易上當,她知道蔡依柔的手段,也知道這枕邊風的威力,更知道蔡修瑋就是個寵妾滅妻的草包——
“是不是一旦解決完蔡雲旗,就到我了?”
司臨霜的死,蔡依柔不可能隻記在蔡雲旗一個人的頭兒上。
“哼——論殺母之仇,郡王府裏的每個人都有份兒。”蔡依柔從椅子上款款起身,嘴邊又勾起了笑“當醉貓還是當主子兒,你自己決定吧。”
蔡依柔說完也不等蔡雲哲的回應,推了門便走出去,正下到一樓之時,二樓的長廊上忽然傳出一聲高呼——
“蔡依柔!我答應你!!!”
揚了揚帕子走出酒樓,蔡依柔緩步上了馬車,嘴角泛出一絲冰冷,一切全在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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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頭兒,林其琛滿眼喜色,藏在帕子下麵的手指微微用力——
她回來了!
可又礙著江婉筠在,不能說什麼,隻迅速的瞧一下,便又立馬挪開了眼。
她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白屹安隻有在診脈時才會難得正經,瞧著她不苟言笑的模樣,林其琛抿了抿嘴,將心頭兒的那份喜悅又壓了下來。
可她不知道的是,白屹安的正經全是裝的,不苟言笑的麵具下全是手心的潮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