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螢也懶得裝了,微笑假得根本不像一個小孩子能做出來的,就這麼堅持完了全程。
直到天色不將晚,來做客的人陸陸續續地離開了,庵螢也牽著庵歌姬的手跟在父母身後要走,禪院直哉追出來衝她放狠話被她無視,上了車,路邊的風景徹底取代那座巨大又古舊的宅院,庵螢也沒見到那座宅院中唯一一個自己想見的人。
她本來以為禪院甚爾知道她來後會偷偷來見她的,但是他不來,庵螢也能理解。
旁觀者總是無法對親曆者的心理感同身受。
禪院直哉那麼囂張地說了那樣的話,她聽著便覺得怒發衝冠,那麼一直在經曆這樣的語言暴力,以及更多暴力的禪院甚爾的心情又是怎樣的?
說不定……他根本不希望在禪院家看見自己。
有了這樣的猜測,庵螢回家後再聯係禪院甚爾時絕口不提禪院家發生的事,隻當什麼都沒發生,依舊和對方分享自己的日常。
禪院甚爾也像根本不知道庵螢在禪院家發動了術式弄了一群哭包,依舊充當著他的樹洞加杠精角色。
好像這件事根本沒有任何後續影響的樣子。
好像這件事其實沒有任何特殊意義,就隻是它本身的樣子。
兩個人假惺惺地粉飾太平,庵螢對庵雅夫和禪院家的來往緊密起來的情況視若無睹,禪院甚爾對禪院家議論的,禪院直哉可能要訂婚的事置若罔聞。
如此又過了快一年,庵螢除了在庵歌姬和禪院甚爾麵前以外,在其他人眼裏也越來越有“天女”的樣子。
無論是戰鬥時美妙的樂音還是漂亮的招式,抑或是她時常掛在嘴邊的憫笑,又或許是那雙黑得發亮的瞳仁裏浸出的諷意。
庵雅夫越來越少接觸她了,也很少再因為庵螢不聽他的話而發怒,他逐漸意識到自己養出了一個無法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女兒,這個女兒無論是拿去聯姻還是重振家族都可以,但這女兒不會是他的女兒了。
很可笑也很合理的一件事,世上往往是不愛子女的父母最常把子女不孝掛在嘴邊。
庵母越來越殷勤地要打扮庵螢,堅持庵螢必須要穿著巫女服才能出門,而且出門絕不能沒人服侍。
庵螢就冷眼旁觀。以前的話她可能還會在腦子裏記個小本本,把好的壞的都列出來,等到攤牌的時候公平地決定是該回報還是教訓。
但是現在她手頭上事情太多了,已沒有閑心做這種遊戲,所以她懶得這麼幹了,到時候分清界限就好。
庵螢不再排斥去禦三家或者其他家族做客,她更細心地收集咒術界的情報,無論好的壞的,包括一些咒術世家的黑料,不管真的假的她都先記著,以作日後所用。
她已經厭煩到,沒辦法再做出“反正這一切都跟我沒關係,我沒動力耗費精力去管”的姿態了。
既然她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劇情,不知道主角是誰,不知道有什麼悲慘的事是需要自己出手,也隻能自己出手的,那麼她隻能自己尋找了。
就像她不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不知道能接近誰要遠離誰,那麼她就隻能自己尋找一樣。
實際上……每個人的人生都是這樣過來的,她之前那麼做才是異常。
庵螢竟然直到現在才意識到這一事實。
這是連摯友都沒辦法告訴的隱私。
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就連神明都無法徹底地相互了解。
庵螢不得不咀嚼這個真相,直到她的末日到來。
她也不知道到那時,她咽進肚子裏的殘渣會是什麼。
她希望不會是太讓她痛苦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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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離開禪院家了,你要不要跟我走?”
普普通通的一天晚上,禪院甚爾摸進庵螢房間,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庵螢嚇了一跳,連忙放下手中的筆,“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禪院甚爾靠在牆上,他還是穿著一件和服,腰間別著幾把咒具,他抱著手,打量著這個無比熟悉的房間,就好像和平常一樣。
“什麼都沒發生,你不是一直很想離開咒術界嗎?和我一起的話也不用擔心一個小孩子獨自生活的麻煩吧。”禪院甚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