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2)

春融寒霜,雍河水暖,正是草長鶯飛時候,褪去厚而臃腫的冬服,輕薄的春裝一時令得滿城生色。夭桃俏立枝頭,春花始發,一陣綿綿細雨後更顯得花紅柳綠。

冷則顏帶著書僮去到雍河邊時,遠遠便看見建章十二年的同期早已聚齊,席地而坐,把酒相談甚為歡悅。

如今已過七年光陰,昔日激揚文字的少年已經老去,多存了幾分世故與圓滑。不再見當年的意氣風發,穩重的神色下所掩藏的是生活名利賦予的淡淡苦澀。

“則顏——快些過來!”聽見遠遠傳來的呼喊聲,冷則顏一向嚴肅的麵容也柔和了不少,他邁開步子走過去,淡藍色的便袍與草尖相觸,發出輕微的響聲。

雍河長堤向來是雍京之人踏春之所在,京中學子多喜呼朋引伴聚於雍河堤上,吟詠風歌,高談闊論。此時,或三三兩兩學子聚在一處,而附近又有不少孩童著了新衣在草墊上奔跑歡鬧,春意融融。

“則顏今日來得最晚,當罰三杯!”白子弋端起酒壺笑著道,一身素袍映得他麵如冠玉。因為常年習武,他的身材修長緊實,氣息帶著舒朗豁達之感。當年的探花郎依然俊逸瀟灑,不負美名。

盤腿在草墊上坐下,冷則顏雙手接過酒杯,有些歉意地說道,“此乃則顏之過,自罰三杯。”說著一連杯杯一口飲盡,辛辣清香的酒液咽入口中,讓他突然想起當年瓊林文會上與知己好友把酒高歌時的壯誌豪情。

如今再看,卻已是物是人非。

“則顏此次可是得到了陛下的褒獎,隻盼望日後飛黃騰達時則顏可提攜我等一二!”同期的劉玉揚在一邊笑著道,話中帶著淡淡的欣羨與討好之意。

他與冷則顏同為建章十二年應試之人,如今冷則顏已官至吏部侍郎,而他卻仍是戶部從五品郎中,對比之下,更生感慨。

“玉揚兄言重,我等為同期舉子,自當相互扶持。”冷則顏聞言麵色不變,既沒有洋洋得意,亦未曾謙遜過甚,平易淡然的態度讓人心生好感。圍坐的同期紛紛對他舉盞遙祝,眾人皆在官場混跡數年,一時回憶過往巴結討好之語紛雜。冷則顏一一應著,不見絲毫不耐之色。

為君謀事,誰能保證朝夕禍福?

不遠處河堤大道上傳來馬車的聲音,車軲旋轉的響動逐漸清晰起來,冷則顏下意識望去,正巧看見那輛外觀樸素的馬車停了下來,接著一個身著淡褐色衣衫的青年男子先行下了車。

隻一眼,冷則顏便能斷定,車中主人定是世族之家。不過門閥士族多會在馬車上裝飾家徽,以示身份,可這輛馬車卻是低調肅靜,毫不張揚,車壁上絲毫花紋也無。心中疑惑,冷則顏不由多看了幾眼。

不多時,就隱約看見素白的手掀開車簾,一位身著霜色深衣的年輕公子下了車,他發絲高束,配以白玉冠,隻站在道旁便已是風姿華然,如庭前玉樹,皎皎臨風,令人見之不忘。

他似是對著馬車之中的人說了幾句,片刻後便見車簾動了動。冷則顏執著酒杯的手一頓,已經猜到馬車中的人是誰。

隻是沒有想到,會在此處碰見。

陸承寧下了馬車的時候,雙眼下意識地尋找顧明珩的所在,他身著一件玄色雙繞深衣,上繡同色雲紋,如此服飾襯得他目如寒星,麵色沉然,氣息雍容,自有淩然之氣。

“阿木早已到了。”顧明珩見他下了車來,習慣性地執起他的手朝著遠處的長亭走去,那是此次四人約好碰麵的地方。陸承寧任他牽起,臉上的神色有一瞬間的溫柔。

冷則顏注視著兩人緩緩朝著遠處走去,一時竟是失了神。白子弋見他愣了許久,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麵上有些驚訝,“則顏可是認出了來人?”

冷則顏聞言沉默地點了點頭——自然是認得的,當年瓊林文會,一麵之緣,便再難以忘懷。至今那局棋還印在他的腦中,每每在空閑之時細細思量,卻終無法破了這棋局。

冷則顏朝著顧明珩的方向再看了一眼,隨後收回了視線。

去到河邊長亭的時候,就看見謝昀泓和穆寒江都已經到了。這木亭已有些年月,紋路沉黯,不知已經受了多少風雨。

“阿珩,你們的動作可真是夠慢的。”謝昀泓拖著懶洋洋的語調,春日的暖陽曬得他全身舒坦,說完又用折扇輕輕碰了碰穆寒江,穆寒江會意地自盤中拿了一個葡萄遞到他的嘴邊,神色極為自然,眼神甚至帶上了笑意。

“臨出崇文館時,鄭老突然考校阿寧經書,這才耽擱了些。”顧明珩坐到石凳上一邊解釋道。去年入冬後鄭老身體染了疾患,痊愈之後也大不如前了。自陸承寧開始上騎射課之後,經文課業便改成了三日一次,也以答疑解惑為主了。

隨意地聊了幾句,一直沒有開口的穆寒江突然喚道,“阿珩。”見顧明珩看過來,便開口道,“幾年前你讓我找的寧無懌又有了新線索,家中來消息說他近日即將入京。”

他雖然不知道為何顧明珩這樣看重這個寧無懌,但是他答應了的事情就會一直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