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家裏的傭人從車上幫謝如琢搬行李去他的房間安置時, 李小婉穿著一身兒蘋果綠的縐紗旗袍,外麵罩著一條白色披肩,玲瓏的身軀斜靠在沙發上, 握住手機的手指上,指甲猩紅,像是在什麼地方吸飽了血, 又像是練過了九陰白骨爪。
她的臉蛋是姣好的, 皮膚很白,鵝蛋臉, 柳葉眉, 就是眼角有了細細的紋路——這一年醫美尚不發達,隻有娛樂明星會特地飛往國外做麵部微調,其他的頂多就是做做基礎護理打幾針玻尿酸肉毒杆菌什麼的。當然,李小婉不過三十幾許的年紀, 顯然還沒到打肉毒杆菌的時候。
一張一合的唇也塗著鮮豔的口紅,像是電視劇中的蛇蠍美人一樣, 仿佛在吐蛇信子。
“回來了。”
“那還能怎麼著?”
“你也是個沒眼色的人, 人家多嫌著你,你還往人麵前湊, 這骨頭是有多賤啊?”
“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麼, 你媽如今已經是和你爸離了婚了,現在是舊人人走茶涼, 新人正得意的時候, 你爸自然偏著後麵的新人, 現在他們才是一家人,你硬要往上湊,這不是自討沒趣麼?”
“也別怪我說話難聽, 忠言逆耳麼。這要是我,就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決不去丟這個人。”
“我是知道你不會同我生氣的……”
阮糖一靠近謝宅,整隻草泥馬胸口都格外憋悶,體內的數據都跑得慢了很多。就仿佛,在這裏,天空是壓抑的,空氣是壓抑的……再明亮的燈光照在豪奢的別墅庭院裏,都像是在淌著無色無味的血,彌漫著令人心悸的氣息。
夜空中璀璨的星辰和皎潔的月輪,倒不似真的,更像一幅呆板的招貼畫,散發出的光似嘲弄的、惡劣的一個冷笑,不知在譏刺著什麼。
謝如琢見阮糖垂頭耷耳,整隻草泥馬都蔫蔫兒的,便一手拉著一隻行李箱的拉杆,一手牽住她的小蹄子,邁進別墅的大門——正聽見李小婉這明顯是電視劇看多了的宮鬥腔。
憋悶感在阮糖的內心越壓越重,像是不斷膨脹的氣球,還有氣源源不斷地打進來,終於,在李小婉越說越來勁時,“嘭”的一聲炸了。
原本已走到謝如琢在一樓的臥室門口的她腳步一頓,扭頭便用那雙澄澈烏黑的瞳眸盯著李小婉,三瓣嘴扯出個似笑非笑的模樣,小模樣何其無辜,“阿姨,你為什麼要對著沒有接通的手機講電話啊?是不是鬼上身了啊?我不相信一個正常人會這麼傻。”
李小婉得意的聲音登時被打斷,整個人都僵硬石化了一瞬。
樓上,原本要下樓的謝騰飛看李小婉犯蠢,簡直忍不住要笑,斯文涼薄的雙眸都被笑意浸染。於是,他原本邁出拐角的步子又邁了回去,隻輕勾著唇角,在樓上細細打量著樓下的一切。
很快,李小婉反應過來,怒從心起,竟維持不住平時溫和親切的假象,轉過頭來,一雙瑞鳳眼死盯著阮糖,咬牙道:“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一點教養都沒有!”
阮糖毫不畏懼地對上李小婉的視線,仿佛自己就是大山深處的一朵盛世白蓮花,“我隻是一隻草泥馬ai,當然沒有教養啦。教養這種東西是你們人類總結出來的,隻有人才有呢,我也不懂什麼是裝模作樣指桑罵槐,也許隻有你們人才知道吧。”
由於阮糖的鎖定技【魅惑】無時無刻不在生效,所有人都會在潛意識中認為她的存在是合理的,並且不論她說了什麼,都不會有人想要丟棄她破壞她。特殊情況除外。
李小婉被阮糖氣了個仰倒,指著阮糖愣是說不出話來。
倒是謝騰飛,看火候差不多了,才從樓梯上拾級而下,威嚴地看了謝如琢一眼,慢條斯理道:“ai不懂事,你要教。以後在外麵和人接觸,它不懂事亂說話,壞的是別人對你的印象,別人隻會覺得有其主,必有其ai。你阿姨對你,和對小玉是一樣的。你還沒過來的時候,她就心心念念為你著想,要考慮你的想法,又要照顧你的生活,也不容易。你年紀不小了,別隻知道看自己這一畝三分地兒,要懂得體諒。”
末了,才加重音量,“行了,還不去收拾你的東西,別杵在那兒跟門神似的!”
謝騰飛的視線從阮糖身上劃過,不帶一絲停頓——顯然,由於阮糖的鎖定技的影響,他並沒有把阮糖的存在放在心上,也沒去考慮為什麼阮糖需要教而不是直接更改程序來實現規範其言行的目的。
他走到李小婉身邊,在她旁邊坐下,將她擁進懷裏,攬著她的肩,在她耳邊溫聲細語地細細安慰,像極了阮糖生前看過的言情甜寵文裏的霸道總裁男主——不論女主做什麼,他都會永遠向著她,為她說話。對別人永遠冷酷不屑一顧,對女主永遠千依百順,擱在掌心裏寵。
阮糖跟謝如琢進了他的臥室,門沒有關,陸續有傭人搬著謝如琢的東西進來,阮糖便給謝如琢打下手,協助他組裝他那幾台計算機。
客廳裏的聲音,即便阮糖不刻意運用自己身為智能ai的天賦,也能依稀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