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與寧父的神情皆是一怔, 他們一前一後地站在寧和麵前,望著她,與這屋中寧和記憶中最熟悉的一切一同慢慢地化作了飛灰齏粉, 簌簌飄散。
寧和靜靜跪在地上,直到那地碎了, 她再睜眼, 就發現自己回到了獨木橋上, 之前那向她伸出手的黑影也不見了。
徒留寧和原地有些茫然地獨立了片刻,轉身繼續前行。
就是不知是否錯覺,寧和總覺得自己恍然間好像聽見了周圍有一聲似有似無的“噗通”落水聲。然而四處都是濃霧, 她也沒法去探個究竟。
又走了大約有一刻鍾, 寧和發現自己終於將這座木橋走到了頭。當她再踏上青石階,回頭望了眼霧中孤零零的獨橋,心頭隻覺百感交集。半晌, 輕輕歎了口氣。
隨即她回過頭,看向前方。霧漸漸散去, 頭頂金紅的陽光穿透進來,將周遭一點點照得分明。
還是那與之前別無二致的青石階, 白玉欄。寧和定了定神, 正想邁步向前,忽一打眼,竟見前方幾步外欄杆處似乎蹲了個人。那人垂著腦袋叉著腿靠在玉欄上,瞧著十分萎靡。
寧和走近幾步,試著出聲:“兄台……啊,是你。”
隻見那人抬起頭來,霧蒙蒙的麵龐,正是方才那青衣男子。隻是這人此刻身上頭上都濕透了, 瞧著實在有些狼狽。
寧和不由驚訝道:“前輩,你這是?”
青衣男子摸了把臉,鬱鬱地看她一眼,道了句:“無事。”
又問:“你這回怎出來得這麼快了?”
這事兒能怪誰去?
原來寧和第一回過幻境的方式太過離奇,叫這青衣人心頭起了好奇之情,特意跟了過來,想看她要如何過這第二境。
按理說,第一境名利,考求道之心,凡品性出眾、心誌堅定者都可過,對於這些能來爬這登仙梯的人來說,其實並不算有多難。而這接下來的第二境,才是最難的。人生來有七情六欲,任你再聰穎機敏、天賦異稟,但凡是人,便難逃愛恨。這登仙梯第二境,取的便是登梯之人此生情
愛所係最深之處擬出幻境,千年以來叫無數登梯者折戟沉沙。
這青衣男子跟過來,心想寧和前頭第一境都能折騰這麼久,這第二境,也不知能過不能。
結果萬萬沒想到,這回居然連一炷香都沒到,幻境就碎了!而剛找了個地兒藏身,正有些走神的青衣男子猝不及防,當即就掉了出來,獨木橋太窄,倉促間無處落腳,以至直接摔下了橋。橋下乃是無邊霧海,便是掉進去的是青衣男子本人,也免不了落個渾身盡濕的狼狽下場。
如今他剛爬上來,還沒喘口氣,就對上了一無所知走來的寧和目中真誠又帶著點詫異的關切之色。青衣男子又能說些什麼呢?他隻得強作無事罷了,順便,將心中疑惑問出。
而寧和聽得他此問,緩緩歎了口氣,道:“未經之事與已經之事,自然不同。和雖愚鈍,卻也知,昨日之日不可追,今日之日須臾期之理……既不可追,留戀又有何用,不過徒耗光陰罷了。”
青衣男子聽了微愣,隨即捋了把濕漉漉的頭發,也跟著歎了口氣,說:“話雖如此,行來卻難。自古多少風流人物,皆栽在這情之一字上。殊不知,有時越是求,越是求不得。天地造化啊,從不由人。”
寧和聽他感慨,卻搖搖頭,說:“若真求而不得,倒也無甚不好。”
青衣男子聞言,詫異道:“哦?小友此話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