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的臉,夏奕冉的眼淚直接就流了下來,比起昨天晚上的激動情緒,此刻她顯得安靜許多,隻是伏在裴蘇銘的懷裏低低地抽泣著。
裴蘇銘雖然沒哭,可是心裏卻也是忍不住陣陣的疼痛與自責。
由於江芸所在的冰櫃較低,一米八五這麼高的江衛尋不得不半蹲下身,伸手撫著江芸冰冷的臉。
他強忍著內心的疼痛沒有哭出來,裴蕾蹲在一旁,緊緊地握著他的另一隻手,讓他略微地感到了那麼一絲安慰與力量。
倒是夏風,看了一會兒,便轉身出了太平間,一個人躲在走廊上哭了起來。
另外幾人很快也跟了出來,這裏不是久留之地。
隨後,除了夏風之外,一行人又去了交警隊。
原本這起事故隻是一起意外,且突然橫穿出馬路的江芸自己負有一定的責任,但由於監控顯示出事地方正好在斑馬線,更重要的是,當時正好是紅燈,冉君怡未在黃線後停車等待,反是直接闖紅燈,這才導致了事故的發生。
一切就是那麼巧合,就像各自的命運突然地主宰了這兩個女人一樣。
而原本江芸的責任,因為這些因素而全都歸咎到了冉君怡的身上。案件也從之前的交通意外,變成了交通肇事案,並且移交了公安機關。
起訴一事,自然是在所難免。
從交警隊回來後,江衛尋去了江芸之前所住的酒店,收拾了她的東西,然後又聯係了長興的殯儀館,準備將江芸的遺體帶回臨海。
裴蕾隨行離去,離開前,她沒有忘記用裴蘇銘的手機給裴少羽電話。
電話裏,裴少羽疑惑為什麼來電顯示是裴蘇銘的名字,說話的卻是裴蕾,於是向她問及,又提及自己找她的原因,結果裴蕾忙著陪江衛尋回臨海,所以也沒有跟他多作解釋,隻說昨晚關機是因為手機沒電了,其他的事情讓他通通問裴蘇銘。
裴蕾走後,裴蘇銘的電話又響了起來,這一次,是裴少羽回撥的。
“小蘇銘,你姐怎麼會用你的手機給我電話,你在哪?”剛一接通,裴少羽就立即向他發問,連個說“喂”的機會都沒給他。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裴蘇銘應該是和夏奕冉在一起,而裴蕾一定知道裴蘇銘在哪裏,也就是夏奕冉在哪裏。
當然,這些原本都隻是裴少羽的猜想,但剛才裴蕾的那通電話,無疑給了他肯定的理由。
“我……”裴蘇銘被他突然這麼問,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所以剛說了一個字,卻是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
“你覺得你現在說和不說還有什麼意義嗎?”裴少羽難得對他語氣嚴肅,而事實也的確和他的話一樣。
剛才裴蕾在電話裏跟他說的話,裴蘇銘都一字不漏地聽在耳朵裏。
他聽得出來,裴少羽已經知道自己和夏奕冉在一起,隻是不清楚具體的所在地址,就算自己現在不說,回頭他再問裴蕾,裴蕾也未必會真的繼續保密下去。
更何況,現在冉君怡在長興出了事,他一定會很快知道,說不定還會趕過來,比起裴蕾,大概冉君怡會交代得更徹底。
裴蘇銘腦子裏麵快速地閃過這些問題。
他想說,可是開口時,卻還是變得支支吾吾。
“大哥,我……我在……”
“在哪?”裴少羽甚至有些等不及的模樣。
“我在長興軍醫院。”裴蘇銘不再隱瞞,說完,又在裴少羽的追問之下,把具體的地址和病房全都說了說來。
掛了電話,裴蘇銘低垂著腦袋走到夏奕冉身邊,而另一邊,裴少羽卻是唇角一揚,露出一個得意而滿意的微笑。
因為江芸的事,裴蘇銘和夏奕冉的情緒都很不好,所以她並沒有注意到裴蘇銘的異樣。
裴蘇銘好幾次想要把剛才和裴少羽通話的事告訴她,可是每次話到嘴邊,他都莫名地又咽了回去。
隻有各種複雜又令人難受的感覺在心裏穿插交織。
回臨海的一路上,江衛尋都痛苦得不能自已,他跟在殯儀館的車子後麵,眼眶一陣陣地發熱,鼻子不停地發酸,卻又不得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裴蕾見他如此,既心疼又擔心,於是在途經服務站的時候,強行地和江衛尋換了位置,把他換到了副駕座上。
*
冉宗齊接到長興交警隊電話的時候,剛到辦公室一會兒。
電話裏,對方隻說冉君怡出了事,讓他去長興一趟。
冉君怡昨晚上一夜沒回家,他原以為她隻是跟朋友玩得太瘋,偶爾也會有這樣的情況,所以他並沒有太在意,可是現在聽說她出事,頓時一陣緊張。
同時又不由疑惑,她怎麼會在長興?
不過想歸想,他還是連忙折身出了公司,驅車趕去長興。
到了長興,他才知道冉君怡開車撞死了人,這讓他震驚之餘,又焦灼不已。
由於隻是交通肇事罪,所以與接見家屬並不是什麼難事。
見到冉君怡的時候,不過才二十幾個小時不見,冉君怡看起來就變得憔悴很多。
冉宗齊心疼得不行。
在冉君怡流著眼淚,帶著哭腔的敘述中,冉宗齊很快得知了死者遺體所存放的醫院。
而他也的確想和死者家屬見個麵,商談一下這件事情的一些細節,諸如賠償,以及其它的後續事宜。
於是結束見麵後,他便即刻往軍醫院趕了過去。
不過冉君怡不知道的是,江芸的遺體已經被江衛尋帶回了臨海,所以冉宗齊這一趟直接撲了個空。
隻是雖然如此,卻是讓他陰差陽錯的在醫院門口碰到剛剛從外麵回來的夏奕冉和裴蘇銘。
也許是因為彼此之間還有些距離的關係,夏奕冉和裴蘇銘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直到他喊出夏奕冉的名字的時候,兩人才疑惑地停了腳步。
“冉……夏奕冉……?!”冉宗齊下意識地想喚她一聲“冉冉”,可是開了口,才忽覺不妥,於是馬上改了全名。
夏奕冉疑惑地望向聲源,在見到冉宗齊的那一刹那,她的身體不由地僵了一下,表情也瞬間凝固在那張有些疲憊的臉上。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禮貌而得體地叫他一聲“冉總”或者“冉先生”,可是現在,她連這兩個陌生的稱呼都喊不出口來。
因為在她的腦子裏,一閃而過的不是這兩個稱呼,而是馮光年和夏風的話——冉宗齊是你的親生父親,你的親生父親,是冉宗齊……
夏奕冉覺得這句話就像是一個魔咒,忽地將她的思維都定格不動。
倒是裴蘇銘,見到冉宗齊的時候,有那麼一點意外。
“冉叔叔,您怎麼來了?”他不知道夏奕冉和冉宗齊的真實關係,於是帶著她走向冉宗齊,朝他招呼。
冉宗齊深深地看了一眼夏奕冉,見她別著臉根本不看自己,心裏很不是滋味,但對裴蘇銘的招呼,他也沒有怠慢。
他努力地扯了個微笑給他,說:“君怡出了事,所以趕過來處理!”
“處理?你以為你能怎麼處理?哼,讓你女兒等著坐牢吧!”聽到冉君怡的名字,夏奕冉心裏隻有無盡的怒火湧出,於是她幾乎是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
她的語氣和表情都帶著強烈的恨意!
“冉冉……”冉宗齊終於還是將這個並不熟練的稱呼喊了出來。
隻是話音剛落,夏奕冉就一臉嫌惡的接過話:“別叫我‘冉冉’,惡心!”自從知道自己是冉宗齊的女兒後,她甚至厭惡自己名字裏麵的這個“冉”字,然而同時她又有幾分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名字裏有這個字,這全都是基於夏風對冉宗齊的感情。
真是個傻女人!夏奕冉心想。
她那麼愛自己麵前這個男人,可是這個男人對她做了些什麼?
想到這裏,夏奕冉對冉宗齊的厭惡又更加地深了幾分。
冉宗齊自知對她和夏風虧欠很多,所以對夏奕冉的態度,他也隻是受而不怒。
裴蘇銘對兩人的對話不明所以,但也不想多問,隻是安慰冉宗齊:“叔叔,您也別太擔心,君怡姐一定會沒事的。”
他隻是寬慰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其實任誰都知道,冉君怡是攤了件大事。
“哼,沒事?可能沒事嗎?殺人償命,撞死了人還會沒事嗎?嗬嗬……冉宗齊,你就等著到牢裏去看你女兒吧!”夏奕冉可沒裴蘇銘那麼好心尤其是自己的好朋友命喪冉君怡的車輪底下,再想到冉君怡平時的一些作風,她就恨不得讓她馬上坐牢,最好是連審都別審了。
她一口一個“你女兒”,分明在撇清自己和冉宗齊的關係,而冉宗齊也感覺得出,她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在裴蘇銘眼裏,卻隻當她是因為江芸的死,所以才會將對冉君怡的恨意遷怒於冉宗齊身上。
於是他連忙安慰夏奕冉:“冉冉,別這樣,這件事,跟冉叔叔沒有關係!”
“有沒有關係我不知道,但是看到某人的女兒坐牢,我就心裏高興,痛快!嗬嗬……”夏奕冉冷笑一聲,不想再和他多說,便直接回了病房。
裴蘇銘對冉宗齊說了幾句歉意的話,便連忙跟了上去。
由於聯係不上死者家屬,冉宗齊隻得暫時先給自己的律師去了電話,然後又讓律師趕來長興。
他沒有將冉君怡的事告訴倪韻,一來怕她擔心,二來他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裏碰到夏奕冉,所以如果倪韻知道的話,再趕過來,事情便會更加麻煩。
因為既然夏奕冉在這裏,那必然的,夏風也在這裏。
冉君怡的事,他委托了律師處理,雖然這件事情很重要,他也很擔心,但眼下,對他來說,夏風和夏奕冉也同樣重要。
他找了這麼久,這一次,他一定要這件事情有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