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之外的中年人，便是代州城新晉世家——楊家的族長，楊曄。
羅氏一族覆滅，楊家取而代之，任誰都會心生一股快意，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可楊曄近些時日以來，卻惶惶不可終日，倍感煎熬。
他知道，這一切都不是憑真本事得來的，而是一位‘世外之人’的施舍。
此人能夠令偌大的羅家一夜間覆滅，令小小的楊家崛起，說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都不為過。
但這等大人物的恩賜，像是一個燙手山芋。
以前楊曄不明白朝中大臣們所言‘伴君如伴虎’是什麼意思，現在他明白了。
楊曄隻感覺今日所擁有的一切，都如夢幻泡影，隨時都有破滅的可能。一旦那一天降臨，他以及楊家，將萬劫不複。
至於家中那位曾與羅家長女交好的女兒——楊稱心，說實在的，楊曄對其隻有萬般的失望。
這個女兒從小就心高氣傲，如今讓楊家飛速崛起，更是變得不可一世。
楊曄知道，自家女兒心胸、氣量均非上等，格局眼界太小，顧得眼前得失，失了長遠。
憑著以前羅楊兩家的關係，本不至於鬧到這一步。
以前為了攀附羅家，楊稱心可以對羅九歌曲意逢迎，百般討好；
而後為了得到所謂‘仙緣’，便不顧情誼，一手主導了羅家覆滅的慘劇。
這等心性，著實讓他這個做父親的，心底發涼。
然而，楊曄終究是楊家的族長，不論從哪個角度，他都不能置身事外。
楊家這艘小船，入了風雲激蕩的漩渦，未來的方向已經不是他能夠左右的了，隻能硬著頭皮一條道走下去。
為了家族，為了女兒楊稱心的‘仙緣’，楊曄唯有狠下心來，對曾經給予楊家大恩的羅樂，痛下殺手。
楊曄麵白無須，生有一雙狹長纖細的眼眸，非但沒有因眼小顯得陰厲，反而為其平添一股柔和之氣。
他是商賈出身，早年也曾為了斂財和壯大家族，做了不少虧心事。
可恩將仇報，甚至將有恩之人趕盡殺絕這種事情，卻是頭一次，也是有生以來唯一一次。
其內心的煎熬和糾結，從他複雜的眼神中，便可探知一二。
隻是，到了這座大殿之外，楊曄漸漸恢複了平靜，目光轉動之間隱隱有精光閃爍。
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內心愧疚也好，於心不忍也罷，都是矯情的屁話。
哪怕沒有殿內之人的命令，他也沒了回頭的餘地。
事到如今，羅家唯一的幸存者羅樂，必須死！
壓下心頭複雜的思緒，楊曄低下頭，快步走進大殿。
殿門緩緩洞開，殿內一片灰暗景象，外麵的光亮隻能投射到門檻內三尺之地，其他地方有灰色霧氣遮掩，看不清具體事物。
剛踏入大殿門檻沒幾步，楊曄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顫抖道：“啟稟尊上，小、小人辦事不利……”
“還是讓她逃了？”陰暗的大殿深處，響起一道嗓音。
這聲音中帶著濃濃媚意，明媚而妖嬈，與四處遊走盤旋的陰冷氣勁，顯得格格不入。
這一道不含喜怒的聲音傳來，對楊曄而言，猶如催命符咒，他跪伏在地上，額頭汗珠一滴滴落下，卻不敢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