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這些麵孔,若幽林般浮現。
濕漉漉的漆黑樹條上,模糊著的幾隻花瓣,被風帶離枝頭,劃出無力的軌跡,緩緩落地。
視線抬高。
可見通天閣的鎏金招牌,在冬日下閃爍出刺目的光。
天字號房內,漆紅的茶幾飄散著君山銀針的嫋嫋茶香,點心尚溫。
四圍掛著紫色富麗的短幔,鏤花象牙腳凳也都有暖色套子。
牆上有用金銀等各色絲線繡著狩獵圖的帳幔,那繡工在當今可算得是最精致的了。
銀製燈架上有粗大的蠟燭,不過因為是白天,沒有點著,潔白的紗窗映照雪光,把全屋子照得通明。
袁慰亭身處最高的位置,有些無神地盯著遠方的蔚藍天空。
山的那邊,還是山。
唳——
一隻為孩子覓食的雪鳶煽動著有長而狹的翼,挺起分叉很深的尾,正準備翱翔而過。
他神色健朗,出關後,相較之前,變得年輕了許多,可以一直保持著高大身影站在某一教工的麵前。
作為潛龍堂啟蒙先生的布蘭度,坐在太師椅上,麵容被上位者的背影覆蓋,神色依舊悠哉。
袁慰亭淡淡開口,聲音不緊不慢,很是雍容:
“之前,寶珠那孩子同圓圓一起回來時,無端暈厥過去。”
“為其查找原因時,你說她曾嚐試潛入過禁室。”
“如今,我也算是等到有餘閑了,蘭度啊,你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理呢?”
布蘭度這才向掌門抱拳,道:
“教不嚴,師之惰。”
“鄙人,一力承擔。”
“但請宗主看在寶珠年輕無知,又有奸人引誘的份上,寬恕她這一回吧。”
袁慰亭瞥了眼鬆斌的畫像,又頷首思慮了一會兒,注意力再到布蘭度身上。
“那孩子,我自有定奪。”
“至於你,先去辛者庫勞改一陣子,好生反省吧。”
嘩啦。
布蘭度推開椅子起身:
“諾。”
隨口應道後,他推開門,頭也不回地去了。
咕嚕。
咕嚕。
布蘭度走後,地表,袁慰亭的高大身影處忽然出現一陣扭曲——是大黑。
他潛伏在主人家背後的影子上,現隻露出半截身子,在這之前,存在感薄弱到連布蘭度也未曾發覺。
大黑執事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大人。”
“為‘天問’試煉的公允起見,是否要讓鬆寶珠再走次應天梯?”
噠。
噠。
噠。
袁慰亭漫步到茶案旁。
“不行。”
“這孩子與其他人不同,有舊病複發的危險,此法不可取。”
一聽這話,大黑恭謹地垂首道:
“請恕我不認同。”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一切的一切,總要拿出個基本的章程才是。”
咕咚。
袁慰亭坐了下來,隨手一指,有坨碧幽幽的茶水從青花瓷杯中飄起來。
“嗯——”
這坨茶水被塞進大黑嘴裏。
“別太過嚴於律人,寬於律己了。”
“人非聖賢,誰又能保證自己一輩子不走彎路呢?”
大黑目光直視著袁慰亭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不由低下了頭。
“您怕她神魂再出問題……”
“既然絕對公平做不到,那變通為相對公平還是可以的吧?”
他抬起頭,眼睛恢複了神采。
“作為她試錯的代價:”
“半刻前,野外有幾隻小妖‘闖’了進來,現在正待處理這些尋釁滋事的家夥。”
“用這些素材當誘餌,測試一下她現在真正的實力和器量是否合格即可。”
“鬆小姐既然從潛龍堂的預備役轉正了,那身處什麼位置,就要能做什麼事,德不配位,必有災焉。”
一口氣說完,大黑臉上掛著假正經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