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三五年是賺錢的好日子?”聽到楊一這句話,常家班眾人自然是個個愣神,有互相對視交換眼神的,有將信將疑盯著男生,想要從他眼中找出點兒更多東西的,也有人直接就微微搖頭起來,下意識就不太相信他的這個斷言。

不過作為常家班的班主,雖然大半生都窩在陽澄湖邊的這個漁村之中,除了應邀去唱戲之外很少走出這一方天地,但常鴻瞿的眼光見識,還有察言觀色的水準,肯定不是他手下那些徒子徒孫們比得上的——見楊一如此言之鑿鑿,又聯想到這小子在魔都文化局那邊也是有關係的人,就認為他一定是聽到了什麼內幕消息,所以才敢開這個口。想了想後,他自知打太極兜圈子不是自己的強項,所以幹脆咳嗽一聲後,把旁邊有些愈演愈烈趨勢的議論給“鎮壓”了下去,然後目光炯炯地看向楊一:“這個,楊董啊,你是不是在文化局那邊聽到了什麼風聲?要真是有消息的話,你看能不能給老頭子我指一條明路。其實如果隻有我自己一個人,以後這世道到底怎麼個變化,我也都無所謂了,但我們常家班裏麵還有好些個好苗子,這要摸不清楚方向,那可就是耽誤他們一輩子的事情……”

常鴻瞿說這話的時候,麵色凝重。神情誠懇,即便是沒有經曆重生,也能看出來老人的殷殷懇切之心,可以說為了他那些徒弟們,這位脾氣倔強的老人也算是徹底拉下了麵子。

不過無論他的態度有多好,可一開始都猜錯了方向,結果自然是無法讓他滿意的。因為誰都不可能猜到,楊一在文化係統那邊,根本就沒有任何人脈,那天那個劉主任跟著過來勸說,也全是因為葉雨悠找了長輩說項的結果,對方是聽命於葉雨悠的家長,而非看在楊一的麵子上。因此不管常鴻瞿怎麼說好話,男生也不可能拿出什麼所謂的內部消息。

但沒有內部消息,卻知道更為可靠的未來走勢,看著常鴻瞿一臉期盼的神情,楊一思忖片刻之後,就微微一笑,臉上的表情也很是高深莫測起來:“這個事情,說實話,我真的不能明說。有些東西就算大家都猜得到,但站在我的立場上就是不能開口承認,這一點還請常老師見諒。不過我這裏說最後一次,如果信得過我,就不要想著去國家劇團裏麵,把常家班盡量維持下去,最多五年,五年以後局麵就絕對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記得前世中,國家層麵開始出資出力扶持非遺名錄上的傳統文化或者傳統技藝後,昆曲作為華夏的“百戲之祖”,“百戲之師”,“華夏戲曲之母”,就被選入了第一批受到扶持的名單之中。有了來自於最高層麵的政令,所以無論是人才培養還是資金供給,從事昆曲演藝事業的人,都得到了前些年不敢想象的大好處,並且這些扶持也並非僅僅隻針對國有性質劇團,而是連地方上的昆曲戲班,也一並受益撈到了不少好處。

有道是上行下效,國家層麵的推廣和扶持開始後,地方上自然也是要跟著唱和一番。支持文化事業,就和其他一些譬如房地產開發的情況不一樣,對於來自鍾南海的政令,地方政府幾乎不會有任何反對的意見。所以有時候一些大大小小的活動演出,下級政府也會主動邀請某些民間戲班劇團,算是用實際行動表達支持。於是國家地方兩層政府全都推廣以後,長三角地區一些富豪大商,時常也會邀請戲班演出,或者是直接資助那些民間藝人。一來二去,倒也形成了比較良好的氛圍。

像常家班這種有名氣的戲班子,在後世裏隻要接到了邀請,那麼整個班子出去演一場的費用,大概也在六七萬上下,這筆錢分潤分潤,班子裏就算是末、淨等等行當的次要演員,差不多也能拿到三四千塊,而且有時候碰到了喜好這一口的大老板,動輒一天演出還不夠,往往會連續兩三天邀請對方,這樣一來積少成多,那些民間戲班的收入,還是非常可觀的。

而到了新世紀第一個十年的收尾階段,一些大大小小的展會上,尤其是世博會這種麵向世界的開放性質活動,接到一次邀請最低也是二十萬費用打的,那個時候的昆曲戲班,不說大富大貴,但也早早擺脫了無人問津的窘境,生活很是愜意。

因而楊一才說,隻要對方能夠耐心等待上五年時間,到時候就一定會比進入國家單位好的多。畢竟昆曲演員這個行業,不比唱歌演戲,如果有了一個國際某某級演員的稱號以後,收入,人脈等等方麵都能有一個明顯提升。未來國家的扶持隻是保障了這個曲藝戲種不至於消失,而非讓每一個昆曲演員都大富大貴。在外麵拉起一套班子自己接活兒走穴,比一些製度規定相對來說較死板的國家劇團,可是要輕鬆愜意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