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用自己的方式對兒子沒有通知自己,就不聲不響買了四套房產而感到意外、驚訝、無奈、失落……等等複雜的情緒,但楊敏也不是沒有想過,在自己逐漸老去以後,會在某一天陡然間忽然發現,原來兒子已經長大了,擁有獨立而且可靠的經濟能力,可以在物質上最大可能地滿足自己,這就應該是絕大多數家長們心中共同認可的標準,所以母子兩笑鬧了一陣,楊敏還很是沒有家長派頭地拿自己兒子和蘇晚狠狠開了一通玩笑後,最終表示,自己就還是不去魔都那邊了,而是繼續住在這個已經住了二十多年,無論是心理還是身體記憶中,都已經成為一種習慣的老屋。

和很多傳統的華夏人一樣,無論自己身邊的環境怎樣變化,看著身處城市中的高樓大廈一棟棟的拔地而起,那些新落成的大樓要遠比自己住著的房子光鮮亮麗,但大多數人尤其是老一輩人隻要現在居住的環境尚可,和那些新房子比起來並沒有多麼大的落差,那麼他們都是寧願守著以前的那些老東西的。小年輕們或許對這種情況沒有太大感覺,但他們的父輩們肯定不是這樣的想法,無論多麼光亮的嶄新建築,隻要算上了個人感情之後,大抵都是比不過老房子的,所以說不單單是人不如舊,事實上就連“衣服”,也不一定都是新的好。

聽到老媽很少見的在自己麵前流露出感懷的神情,楊一就也下意識扭頭望了出去,不止是自己的母親,事實上就算是他自己,也在這棟四層的紅磚小樓裏麵,度過了小半個嬰孩時代,然後是完完整整的童年,完完整整的少年,直到現在已經開始步入了人生的青年時期後,就終於要離開這裏了麼?

小時候這棟紅磚樓,還有下麵的院子,附近的裏弄巷道,都是什麼樣子的?思緒開始飄飛起來,一時間客廳裏麵也忽然充滿了寧謐。楊一對自己嬰孩時代的過往,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隻是依稀有印象這裏似乎都是片片紅磚樓的樣子,那個時候隻要到樓上一位叔叔的家中,就能在他家的陽台上麵,看到一公裏外的秀湖,而不是現在,視線已經完全被湖邊那些新建成的大廈所遮掩。而整棟樓房上麵,一麵多牆壁都爬滿了爬山虎,自己稍微大一點以後,和院子裏的小孩們玩鬧時,甚至還有過抓住那些爬山虎爬到接近二樓位置的“壯舉”,當然,這個“壯舉”換回來的結果,就是自己被老媽狠狠一頓竹筍燒肉,第二天去學校的時候,屁股都差點兒沒辦法挨到座位上麵去。

而再大一些後,好像是四年級的時候?院子裏麵來了一個大點兒的孩子,似乎是在上初中吧?那個上初中的家夥自然也就當仁不讓成了院子裏麵的孩子王,不要說男孩子們,就連一些小女生,也總是跟在那個大男生後麵跑來跑去。

那個時候院子裏還有很多枝繁葉茂的樹木,角落裏的美人蕉,門口的兩顆高大香樟,沿著圍牆下麵一排的月桂樹,一些退休的老人還在牆角下用磚頭圍出一兩米見方的地方,搭了架子種上絲瓜,每到夏天傍晚的時候,這些絲瓜架和黃瓜架就是孩子們的樂園,在裏麵找紡織娘和地溝蟲不亦可乎,而往往那些瓜架子的主人就會搖著蒲扇在旁邊不放心地盯著。

陳舊不僅僅代表著歲月的流逝和變遷,還是一種感情積澱下來的東西,事實上這個院子裏麵除了一些比重生男母親還要年輕些的人家之外,其他的老人,有一家算一家,誰沒有孩子已經開始工作或者幹脆出門在外事業有所建樹?這些人家的孩子們,未嚐沒有能力讓自己的父母遷往那些新建成的住宅裏麵,隻是老人們不樂意而已。

歎了口氣,楊一知道就算自己的老媽不願意搬離現在的老屋,但過不了幾年,約莫是在五年仰或六年以後,這棟樓房連同周圍的陳舊老巷,就被劃定為拆遷區域了,而且因為是越州最最繁華的城市綜合體工程,作為純粹的商業性用地,所以周圍的人們也就自此各奔天涯,幾乎再沒有了聚首的機會。

所以現在既然老媽還想著在這裏留下來,那就順著她的意思好了,畢竟也隻剩下了五六年而已。

吃過早餐,和老媽又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了幾句後,楊一就帶上收拾好的行裝,往羅戈家中過去。

兩位大老板見過麵,嘻嘻哈哈一邊不著調地瞎扯著,一邊直接上了車子,這次回到魔都以後,就要開始全力運作第一次動漫展出的事宜,可以預見,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麵,陽一文化從上到下尤其是動漫部那邊,決計不會有什麼空閑時間了。

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其中多數還是浪費在了進入魔都市區的後半段,這也意味著這個城市即將走上高速發展的快車道,接下來的十年間,就是以魔都為代表的長三角經濟區,開始超越南方特區一躍而成為華夏最重要經濟地區的時間。看著車窗外幾乎是日新月異的城市,楊一也隻能慶幸,雖然自己在前世算是一個失敗者,但好在有了老天的眷顧,終究是能夠以重生者的身份,再度參與到這個最好的時代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