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 一(5)(1 / 1)

旋即,我被一腳踢暈。

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審訊室。我的左側臉頰挨了一腳,位置靠近太陽穴。我的淚水流了下來,我不知道為什麼,因為我沒有絲毫的傷心。我伸手抹去,發現是血跡,血跡怎麼能從我的眼角流出?我要了一張餐巾紙。坐在我對麵的是一個總在冷笑的人,他見我醒來,第一句話便問道,那個女人叫什麼名字,生日是多少?

我無力地回答道,田芳。

他一個暗笑,說,不對,她證件上不是叫這個真名。

我心想,真是王八蛋啊,這麼難聽的名字居然還是個藝名。我垂死掙紮道,我不知道,反正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就叫田芳。我該怎麼處理?

他停下筆,看著我,說,勞教半年。

我說,有沒有什麼辦法不勞教。

他說,辦法隻有一個,就是你簽署一個合同,說你身體一切正常,以後如果出任何問題,和我們這次行動都無關。要不然就是勞教半年,但你如果出了任何問題,和我們這次行動也無關。簽吧。這個是合算你了,你利用了我們執法中的漏洞。以後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我毫不猶豫地完成了這個交易。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從高牆裏走出來更好,雖然外麵也隻是沒有高牆的院子。牆壁上是斑駁的紅色大字,我都不記得上麵寫了一些什麼,應該是四個字四個字四個字和四個字。墨綠色的鐵門就似我童年記憶裏學校工廠的大門,我們常常去那裏偷一些有趣的金屬零件。我坐在對麵的電話亭下麵,想等珊珊從裏麵出來。不知道這個孕婦此刻在做或被做著什麼。我想她隻要亮明她的身體狀態,她就能從裏麵出來。無論是多麼麵目猙獰的人們,除了他們指著鼻子罵我以外,我其實始終都能記得他們不經意間的歎息,我不認為那是人類在壓迫下容易滿足的賤,而是不經意間流露出來本是同類的交流。但當我想去挖掘的時候,大地馬上就把井蓋給蓋住了,說,朋友,你想都不要想。

在等待珊珊的時光裏,我順著剛才的感觸重新回憶了一遍我兒時的校辦廠。

那是一個神秘的工廠。在我小學的時候,有一個兒童樂園,那時候我覺得它好大。一直到第一次同學聚會的時候,班級裏最發達的同學站在六樓,看著兒童樂園,對我說,你看,我小的時候覺得我好大,現在一看,這個還沒有我們家的院子大。小時候就是容易滿足。

我在邊上附和道,是那時候你人小,現在你人大了,參照物不一樣了。

我小的時候在鄉下,有一個車站,小時候走過去覺得好遠,至少要走半個小時,後來我回了一次老家,沒幾步就走到了。那是因為我們現在的步伐大了。

最發達說道,嗯,你這個提法很有意思,步伐大了。

在結束了這個現實的互相介紹自己的工作和職位的同學會以後,我一個人去兒童樂園裏走了走,用步伐度量了一下,長四十八步,寬二十步,那是我小學裏所有可愛回憶的所在,現在終於也變成了一個數據。我記得在一個陽光刺眼的中午,我爬上了滑梯的最高處,縱身一躍跳到了旗杆上,順著繩子和旗杆又往上爬了幾米,那是一個從來沒有任何同學到過的至高點,我被飄揚的國旗裹著,眺望整個學校。

暑假就要到來了。

我艱難地挪動了屁股,視線從教學樓轉到了廁所,沒有什麼好看的。讓我來說說那時候我們的廁所,在這個最早的青春期裏,我記得我們的便池和女生廁所的便池是背靠背的,當中隔開了一堵牆,那堵牆高兩米。我量過。現在的我一度想過,如果姚明來我的學校大便的話,當他起身提褲子,他一定能看見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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