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 一(12)(1 / 1)

在那個時候,打玻璃彈珠是我們最愛的遊戲,我們叫這個為打彈子,我有大概六十個彈子,那個時候的彈子是兩分錢一個,我最喜歡彩色彈子,當然,大家都喜歡彩色彈子。我們當時打彈子就一個規矩,那就是蹲定了以後腳不可以動,但因為那個時候小,沒力氣,所以手是可以往前送的。我的周圍有四五個小夥伴,每個人的準星都差不多。臨時工哥哥他就喜歡和我們玩打彈子,我們一般都帶二三十個彈子,他隻帶三四個,可是他有大彈子和小彈子。因為他去過發達的南方,那時候隻有南方的彈子有大小,我們這裏都是均碼。他要打別人的時候就換大彈子,別人打他的時候就換成小彈子,他每天都要贏走我們二三十顆彈子。但是我們躲不了他,因為能打彈子的泥地就那麼幾塊。後來我們規定,不能換大小,臨時工哥哥說不行,說憲法上沒有規定打彈子不能換大小,隻怪我們隻有一種尺碼,而他有各種尺碼。我們表示不相信,因為我們是少年先鋒隊員,法律一定會保護我們的。當時我記得最神的地方是他居然真的拿出了一本憲法,我們一條一條對下來,發現憲法上真的沒有規定在打彈子的時候不能隨意變換彈子的大小。我們隻能伏法,繼續被他欺壓。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我們最猛的小夥伴身上,他也是我所景仰的小夥伴。他的外號是10號,因為他喜歡踢球,他說,我是10號。

我發現我生命裏所崇拜的都是那些熱血的人們,雖然我不是一個冷血的人,但我的血液是溫的,我總是喜歡看見那些熱血的人們,我希望我成為他們中的一個。我總是發現,當我在發呆的時候,他們已經在思考了,當我在思考的時候,他們已經行動了,當我行動的時候,他們已經翹了,然後我又不敢行動了。翹了的他們就成為我生命裏至高的仰望。我天生佩服他們,希望他們身上的血能夠溫熱我的身體。

那位小夥伴,10號,他和我們研究過好幾次如何懲罰那個臨時工哥哥。他有一次把我們召集起來,說,我們要反抗。

我們另外三個小朋友問道,怎麼反抗。

他說,在他蹲下來瞄的時候,我從後麵用鞋帶勒死他,你們要做到的就是不要看我,假裝在打彈子,你們能做到麼?

我搖搖頭,表示我做不到,我覺得這麼大的事情要發生了,我肯定不能忍住不看。

他說,那我們在他喝的水裏下毒,下老鼠藥,唯一要做到的就是當他死了以後,警察問起來,我們誰也不能交代。你能做到麼?

我搖了搖頭,說我做不到,隻要我爹擰我的屁股超過180度,我就什麼都招了。

10號當時從書包裏掏出了語文書,翻到了劉胡蘭的那一頁,說,你看看。

我當時還是低年級,沒有學到這篇課文。在我年少的記憶裏,我隻是覺得非常好奇,為什麼他們總是能瞬間掏出一本書來。

我仔細地看完了劉胡蘭,非常的氣憤。我問10號,劉胡蘭長什麼樣,書裏的圖被你摳下來了。

他解開了自己的襯衫,露出了白背心,白背心上赫然貼著劉胡蘭。我想,這應該是中國文化衫的起源。他讓我看了一眼,馬上就把衣服扣了起來。說,我估計你這樣的人,還是會招的,你太了。我還得再想一個辦法。

那一天打彈子的情景,我記憶猶新。在我們打到第二局的時候,臨時工哥哥一如既往地來了。我仔細地端詳著臨時工哥哥的相貌,就像端詳一具將死的屍體。臨時工哥哥單眼皮,有點朝天鼻,大耳朵,牙齒有一顆是黃的,有口氣,一米七,穿回力。那天的彈子我打得非常心猿意馬,很快就輸剩三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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