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節(1 / 2)

我問娜娜,誰?

旅途上的黑夜除了蒼茫和畏懼以外,沒有什麼好形容的,無論是多麼奇異美麗的地方,到了這一時刻,都隻留下一樣的淒然,有一些莫名亮著的路燈,光的深處不知道藏的什麼,唯有一些集鎮和補胎店能留下一些安全感。在月色裏,我能看見視線窮極處的遠山,黑壓壓的一座在深藍色的幕布裏,我開始胡思亂想那些山裏的人家,不知道他們守著群山能做什麼,也許夫妻倆洗了腳以後窩在床上看新聞聯播倍感幸福。但他們能遇上對的人麼?他們如何相戀?山裏遇上一個人的幾率有多少?好在對他們來說,生活也無非是砍柴打獵,

有大把的時間靜侯著。當然我相信,移動著的人永遠比固定著的人更迷茫,我總是從一處遷徙到一處,每到一處都覺得自己可以把飾演了三十年的自己拋去,找到自己性格裏的10號,然後這就是我固定的戲路。我多麼羨慕10號,他從出生到死亡,都在同一個地方。在我們這個必須不停遷徙的國度裏,這比活著更顯得彌足珍貴,而我卻被每一個陌生的環境一次次摧毀。也許照著他的樣子發展下去,他必然會被投進大牢,但是那又是一片十多年不變的環境,他擁有這紮紮實實的安全感,他雖然在這個世界裏是亡者,但他在這片小小的土地上是王者,他連死都要帶走我一直冰封著的女人,我卻不曾怨恨他,我隻是沒有一張劉茵茵的照片。一個我愛的、死去的、沒有相片的姑娘,這對女孩來說是多麼好的件事情,她在我的心中將不斷地幻變,如丁丁哥哥一樣,最終我忘記他們所有的惡,甚至給他們拚湊上一些別人身上的美,這對活著的人多麼不公平,包括我自己。

這一夜,我終於開到了目的地,我必須於明天之前到達。其實任伺旅途從來沒有想象的那麼久遠,若願意從南極步行到北極,給我條筆直的長路,我走一年就到,讓我開車穿過這個國家,給我一個一樣會開車的伴和一台不會拋錨的車,兩天就夠。這對我來說並不是旅行,我在趕路,這就是我為什麼一直擔心1988會壞在路上。這是它和它的製造者相逢的旅程,我必須把1988牽過來。

我展開地圖,用沉暗的燈光照著,娜娜依然在邊上抱著枕頭長睡不醒,我勻了她一點燈光,她毫無知覺,我仔細打量她的臉龐,今早化的妝還在她的臉上,我不知她該如何在今天晚上卸掉。這是個長江邊的城市,夕陽早已西下,大江永遠東去,我在車裏不知道聽到了風聲還是江水的聲音,我默默然減慢車速,搖下車窗,仿佛是晚風吹過江邊蘆葦。我兒時便生長在江邊,每次起大風,總是能夠聽見這樣的聲音。這聲音時遠時近,我不知道我究竟開在哪裏。還沒有進入城區,我看見了一家應該還幹淨的旅社。我將車停下,娜娜依然沒有醒來,我下車抽了一支煙,上樓去辦房間,剛走幾步,我又退了下來,把車倒了一把,將右邊緊緊地貼著牆壁。因為反光鏡還蹭到了一下,娜娜忽地醒來,說,哎呀,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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