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芩手劄
諾諾死在了臘月初八。
這一天焚音大捷,靈界殘餘居民被屠戮殆盡,他班師回朝,百姓們歡呼震天出城相迎。
魔尊親自設宴款待將士,舉國同慶。
他成了名副其實的儲君,萬民擁護,而我卻失去了一切。
我目光呆滯的跌坐在地上,銅鏡中劃過一抹白光,
諾諾,是你回來了嗎。
回來看娘親了嗎。
我揉了揉迷離的雙眼,望著鏡子,隻看到鏡中自己不知何時滿頭青絲盡變白發,原來那是我的白發。
案幾上還是我剩下一半沒有織完的小毛衣,我自小生活在一片溫柔裏,常有人說我命好,生來尊貴,可如今卻和夫君生離,和女兒死別。
涼涼的液體低落,淚水滑落下巴,我麵色平靜了下來,想起來那天魔尊過來說的話,不斷地揮手扇自己巴掌。額頭上的傷痕還未褪去,嘴巴裏也逐漸彌漫出一股腥甜。
現在,一切都已經結束了,而我也該回去了。
此時外麵突然響起了排山倒海的歡呼聲,自始至終都沒有人為這個孩子的逝去流下一滴眼淚。
大家都慶祝儲君回歸,難受的隻有我一個人。
整個鳳棲宮充斥著腐朽,死亡的陰冷氣息。
我披頭散發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哭的時間長,眼中也傳來一陣難以忍受的疼。
許久沒人推過的門忽然發出吱呀的響聲,滲人又刺耳。
“芩兒,你快抬頭看看誰來了”一襲黑衣立在殿前,焚音輕快的腳步聲在耳側響起。
我不為所動,披著頭發盤腿坐在床上。
焚音頓了頓,兩隻手慢慢的捧起了我的臉,動作算得上小心翼翼,我抬起頭,麵色蒼白的近乎透明,眼中沒有任何生氣,無神的直直注視著他。
他望著我已經結成血痂的額頭,還有嘴角的血跡,白茫茫的頭發,頓時上前一步想要抱住我,聲音急切:“芩兒,你怎麼了?”
如同涼風撲麵,我扯了扯蒼白的嘴角,連忙躲開。
而焚音後麵的人一身白衣,還沒有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笑嘻嘻的上前朝我伸攤手掌,露出一塊白璧無瑕的玉質長命鎖,麵色如同一個完成了傑作要向大人討賞賜的小孩子一樣,驕傲道:“芩芩,聽聞你們生了個崽,哈哈,我就雕了個長命鎖出來,這是咱倆的秘密,孩子呢,你趕緊抱過來我要親自給她戴上”
焚音立在一旁,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似乎已經猜到了什麼。
寒風順著窗杦湧進室內。
我直直的盯著那個半空中的長命鎖,眼中一陣刺痛
“哈哈,長命,償命,誰來給我的孩子償命”我大笑了一聲,一把奪過重重的砸在地上,化為無數碎片。
我不顧一切的衝著他嘶吼:“你自由了,再也沒有包袱了,你快拿著她的屍體去找你的新歡邀功吧哈哈哈,焚音我祝你從此江山萬裏,百年孤獨”我將諾諾從床上抱起來朝焚音擲了過去,冷冷的譏誚。
而他眼裏居然蓄上了眼淚,接住諾諾,語氣顫抖:“芩芩,你先聽我說……”
可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我胸膛起伏,張牙舞爪的跳了起來朝焚音撲了過去,不知是哭還是笑:“焚音,你的孩子死了,她死了哈哈哈,就是被你親手下的毒給害死的,你可滿意?”
我開始笑,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如此可笑,我笑的聲淚俱下,笑的渾身顫抖,焚音緊緊抱住我,似乎還說了什麼,他的聲音很大,充滿著悲戚和苦楚,但我並沒有聽清,耳邊全是自己的哭聲和笑聲,其實也沒什麼,愛恨情仇俱已成灰,如今他的話,我也一句都不想聽了。
我自小在一片溫柔裏長大,不懂得恨是什麼滋味。
如今卻無比怨恨焚音。這五百年來,唯一一次有這麼發自心底的恨意。
暮色四合,焚音居然帶著一個小小的梨花棺回來了,大小諾諾剛好可以躺進去,他捧起一抔梨花辦,灑在諾諾身上,顧燁去撿了一堆幹木柴和稻草,丟在後山的一顆梨花樹下邊,然後把棺材放在稻草堆中間,我渾身最後一絲力氣似乎也被抽空了,沒有憤怒,沒有悲傷,隻剩下一片萬籟俱寂般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