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轅西京的元月,縱然沒下雪,但桑柔因為穿得實在單薄,風仿佛吹進骨子裏,格外寒冷。
而這冷瑟在怡紅樓濃鬱的脂粉氣和暖黃燈火下,顯得格格不入。
又來了。
桑柔歎了口氣,漠然地看著眼前步步逼近的兩個雜役。
“月錢交出來。”眼神狠戾,語氣凶惡。
桑柔的視線向下,那雜役手裏的木棍正來回晃動。
她麵無表情,“前兩日李四搶走了。”
“李四都告假回家了,你說他,誰信?”又近了一步。
另一雜役眼神在她破爛衣衫之下的雪白肌膚上逡巡,隨即嘴角咧開一抹壞笑,轉頭耳語,“唉,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妮子這麼白?”
持著木棍的雜役鄙夷看他一眼,“怎麼?連個洗衣服的你都不放過?”
“你且仔細看看……”
那雜役駐目一看,挑眉一笑,轉過臉來恢複了凶惡的神情。
“沒錢,就拿身子抵1
桑柔這才抬眼看向眼前逐步逼近的醜陋而汙穢的二人。
她此時身處角落,避無可避,而近來年節,怡紅樓人更少,就算喊叫也不一定有人。
更何況,這樣的欺淩在怡紅樓常常發生,所以此刻,便是她的絕路了嗎?
她下意識捏緊了衣袋中的鐵片。
就在此時,頂層天字號房的客人推開了窗,垂眼一掃,就看見了底下角落裏的這一幕。
一旁酥胸隱露的美嬌娘拖著輕紗,一步三顫地靠向了站在窗邊的白衣清雋少年。
他身形修長,麵如冠玉,劍眉星目,在她見過的所有恩客中,真是最為俊美的了。
驪郡王曆來隻去鶯燕街頂級的舒暢閣,而今日卻意外下榻她們這不甚入流的怡紅樓,且還是新年第一日。
美嬌娘不願失去這個難能可貴的依傍機會,拚了一身本事展現自己,哪怕驪郡王自落座後,隻是要她撫琴而已。
她頂著瑟縮的冷風,半倚他身上,輕啟朱唇,“王爺在看什麼呢?”
這樣嬌柔的美人兒倚著,原該將手環上那纖腰才是,可是白衣少年連看都沒看她一眼,神色冷漠,視線全在那樓底下。
她順著他的視線過去,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鳳燕。”白衣少年的聲線溫柔。
“王爺,鳳燕在。”她的聲音愈發嬌軟。
“那幾人,在做什麼呢?”他指尖向下,指向了角落那三人。
鳳燕看去,心下了然,可總不好對驪郡王說這些,便委婉道:“王爺,自然是有些仆役不乖,需要些教訓的。”
“今日新春,本王闔該行善,”他的視線仍在那角落裏,神色冰冷,聲音卻依舊清和,“去把被欺負的仆役撈上來,本王好奇,這人做了什麼出格之事。”
“王爺,這……”她屬實為難。
“去吧。”
他閉上窗,轉身回到軟塌上,撐著頭側躺下,那星目閉上又啟,看著還在原地猶豫的鳳燕,笑著催促,“別讓本王久等。”
且不說她捉摸不透驪郡王這是什麼惡趣味,那樓底下在行的苟且之事,她這樣徑直去攪了,徒增怨懟,況且那倆仆役還是她死對頭鶯鶯的人……
但她鳳燕若真能入了驪郡王的青眼,要什麼沒有。
這猶豫的念頭不過一兩個瞬息,她便低眉笑著道了聲“是”,穿衣下去了。
寒風越來越重,被逼到角落的桑柔在極度緊張之下,已經渾然不覺。
腎上素飆升,她手裏捏緊的鐵片一觸即發,必須要直擊大動脈,否則自己逃不過接下來的醃臢事。
而這倆凶惡男人的髒手,已經開始伸向了她的衣服。
眼見著短兵相接,突然一個細軟的聲音攔了過來——
“張大。”
鳳燕抱著手,站在四五步開外。
他循聲回頭,見是鳳燕,旋即麵色凶狠起來,“鳳燕娘子,不該管的事情,少管為妙。”
他是總管張媽媽的私生子,自小長在怡紅樓,別說是普通花娘對他畢恭畢敬,就連鶯鶯娘子都還要來討好他,這鳳燕他根本沒放在眼裏。
張大縱然身份隻是個雜役,卻比怡紅樓眾人皆高出一頭去。
她搖搖頭,輕笑著指向角落裏麻木的浣衣奴,“這人,是天字號房的恩客要。”
兩人皺眉,往窗格緊閉的頂樓看去,神色緩和了些,卻仍疑道:“你唬我們呢?”
“若不是那恩客不讓透露身份……”鳳燕作惋惜狀,“你們若不將她給我,恐怕這怡紅樓裏你我眾人,未必能見到明日的太陽。”
鳳燕頭回覺得,這仗勢話說得,真是舒暢。
桑柔環視對峙的三人,餘光看了一眼頂樓,沉默不語。
半響後,桑柔亦步亦趨,隨著鳳燕上了頂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