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生死無常,婆媳倆都一陣唏噓,後悔沒早點去見她最後一麵。

忽然,曹氏捂住臉嗚嗚哭了起來,孟竹影慌了,“娘,您咋了這是?您要是難受咱就去送孫大娘一程。”

曹氏搖搖手,嗚咽著說:“不是不是,我是想起你小舅舅了,我娘家兄弟……”

“你娘家兄弟!”孟竹影心一沉。

她隻知道婆婆娘家兄妹眾多,最小的弟弟在當年逃荒的時候被北方一個山村人家看中了,就給人家當了小上門女婿,從此再無音訊。

因為日子艱難,誰都再沒想過去找他,都不知道人還在不在了。

曹氏哭著說:“竹影啊,娘雖然沒說過,可心裏這些年從來沒忘掉過他。生他的時候俺娘難產死了,俺爹恨他奪走了他媳婦的命,日子又苦,又多了一張吃飯的嘴更苦了,就想把他活埋了給俺娘陪葬。我抱緊他哭著求爹別埋他,我說以後我少吃點,我省下一口吃的給他。

他的小命保住了,可是苦難的人生開始了,他生下來就沒奶吃,那時候又沒錢買奶粉,隻能熬米湯喂他。可是,米湯也不盡著他喝,他餓得哇哇哭,那小模樣可憐死人呐。

我跟我姐姐就抱著她找人家的奶吃。那時候糧食金貴,人家的奶也金貴呀。為了讓弟弟吃頓飽飯,我跟俺姐就給人家幹活換他吃幾口奶。

好歹等他長牙了就開始泡饃給他吃,跟著大人喝玉米糊糊,長到四五歲了,還跟兩三歲孩子似的又瘦又小。可他長得好看,眼睛烏溜溜的,小臉白淨淨的,像畫上的小童子。

那一年,地裏的野菜都吃光了,實在沒吃的了,俺爹領著俺們去討飯,聽說北方有吃的,就一路向北走。討飯經過一個山村的時候,那家人看中他了,說他家沒兒子,就收他當童養女婿了。都快餓死了,他能被人收留當然是好事,我們就把他丟下了……”

“童養女婿?那時候我小舅舅多大呀?”孟竹影小心問。

曹氏抹抹眼淚說:“12歲。”

孟竹影又問:“娘,那你記得那個山村的名字嗎?還有那家人的名字。”

曹氏說:“娘到死都記得,那個鎮子叫橋頭鎮,那個村子叫山窪村,收留他的那家男主人叫馬長民,給他當媳婦那個閨女叫馬翠花。”

孟竹影想想說:“娘,您記得就好,等建軍有空了,帶您去找我舅舅。”

這麼多年,因為貧窮,太遙遠的親情都顧不上了。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條件好了,不差那一張火車票錢。

曹氏又哭起來:“閨女,娘就是這麼想的,趁著我還有一口氣,找找你舅舅,看他還在那個村子裏不,他過得好不?孤零零地給人家當上門女婿,他受氣不……”

孟竹影問:“娘,這麼多年,你們也沒去過一封信,我舅舅也沒來過一封信嗎?”

曹氏搖頭:“沒有,當時你姥爺說,送出去的孩子就當潑出去的水,就別在牽扯了。我心裏放不下,偷著找人寫信寄過去,可一連幾封信都被退回來了。我想著呀,是那家人不想跟咱有聯係,就這麼擱下了,再沒了音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