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沉將腳下的小石子隨意地踢開, 嘴裏叼著柳簽,走進一條昏暗的小巷子裏。
眼下夕陽正好,還有些許光亮照進這條巷子中,若再晚些, 恐是一點光亮都無了, 而這條巷子每家每戶的燈籠都是破舊的, 更別提點上那麼一根蠟燭。
陳沉抖擻了一下身子,翻著衣兜找鑰匙, 邊找著,餘光邊懶散地看向自家門口,看到門口來人後, 整張臉都沉了下去,轉身即走, 一下袖子被拉住:“世子爺!”
“去你媽的世子爺!”陳沉怒火與戾氣上湧,一把甩開那人, “給老子滾遠點!”
那人是個中年男子, 一看便知非普通人家出來, 身著還頗富貴,被陳沉推倒在地, 也絲毫不在意, 爬起來跪於陳沉麵前:“世子爺,老奴求您了, 回京見見國公爺吧,國公爺病了!”
“居然還沒死?”陳沉冷笑一聲, “等他死了再來跟老子說吧,大不了我給他燒點紙錢,行了, 給老子滾開。”
那人不肯讓,繼續跪著,抱著陳沉的腳,哭喪道:“世子爺,就跟老奴回去吧,您看看您這兒,住得這般簡陋,哪像是個人住的,您可是定國公府的世子啊——啊!”
話未說完,男人的脖頸就被狠狠掐住,臉頓時漲得通紅,對上的是陳沉放大的臉:“不是人住的,難道是狗住的?你膽子是真心大了,還敢罵我了。”
男人連忙搖頭,可脖子被掐住,根本動彈不得。
“老子知道你們打的什麼算盤,無非就是我那病秧子弟弟死了,老東西下麵那玩意兒又沒用了,國公府沒後怎麼了得?當初趕我們母子出府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有今日,現在倒想起我來了,”陳沉回想往事,眼中戾氣更甚,手中力氣加大,“給老子滾,聽見沒?”
男人被掐得實在是不行了,隻能點頭。
陳沉麵容陰沉,鬆了手,將人推開,一個人回了院子,大門被甩得砰砰響。
此時,天色已近暗沉,屋子裏也是一片昏暗,陳沉進了屋後就坐在榻上,吐著濁氣,消著心中積攢的怒火,待消得差不多了,剛要起身做點吃的,就聽見屋門被敲響。
心裏的怒火再起,他一把拉開屋門:“你他媽還敢來——”
“好像,這是我第一次來吧?”門口站的是李知甫,環顧了一下四周,溫和道,“倒也沒什麼洪水猛獸,為何不敢來?”
陳沉抿著唇,略尷尬地偏過頭,沒說一句話。
“我來是想問問你,怎麼不來書院上課了?”李知甫問道。
“不想去了,”陳沉徑直回道,“沒什麼好去的,當時就是誤打誤撞上的,我對這勞什子讀書一點都不感興趣,先生請走吧。”
說完這話,肚子發出咕嚕的響聲,陳沉的臉頓時黑了。
“不想去便罷了,那念在你還叫我一聲先生,不如陪我一道去小東門街的食肆吃碗陽春麵,我正巧也餓了。”李知甫道。
“我不去。”陳沉一口回絕。
剛回絕,肚子又響了。
“媽的……”陳沉的臉更黑了。
“走吧。”李知甫笑道,轉身先走一步。
陳沉猶豫了一會兒,跟了上去,但始終與李知甫保持了一段距離。
走出了巷子,在街上走了一小段路,陳沉開口道:“先生,莫要再白費心機了,這書院我是不會再去了。”
“吃碗陽春麵怎麼就是心機了?倒顯得是我的不是了。”李知甫轉過身,麵容依舊溫暖平和,“走吧,隻是吃碗麵而已。”
陳沉被李知甫這話堵得心煩,用力踢著腳下,煩躁極了。
他真是搞不懂李知甫,他進不進學、讀不讀書跟他李知甫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就一定要管著他???在書院時一直各種罰他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到他家裏來,這說什麼吃陽春麵,擺明了就是要和他講大道理,草,聽得耳朵都要磨出繭子了。
他真是煩透了。
“先生為何就不去找沈芷寧?我這等人可不像她那麼聽話,你就算跟我說破天了,”陳沉道,“我也不想繼續讀了。”
聽到這句話,李知甫停了下來,轉身道:“芷寧和你不一樣。”
“可不是,她就一馬屁精,專撿好聽的話說,你愛聽什麼她不就說什麼——”
“陳沉。”李知甫厲聲道,“注意言辭。”
陳沉一愣,見遠處李知甫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芷寧與我說的話,從來不是一味的討好,而是她心之所想、言之所出,她對學問的理解,看似相承於我,實則有太多她自己的思考,你這般說實在太過偏頗。”
“我說的不一樣,也並非是指這些。芷寧說到底,是沈家出身,沈家就算比不得一些高門,好歹在江南也是有所威望,她再退也是有活路的。而你不一樣,你是寒門,再退下去,你難道真要靠偷、靠搶過活日子嗎?讀書是你唯一的出路,陳沉,莫要荒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