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問我是如何知道這些的,事情就要從頭開始說了。
我姓白,大名叫白石頭。
這名字聽起來很土,其實大有深意。好多黃河上的老人一聽就知道,我是世代的河工出身。我白家祖籍在北京,翻開白家家譜就會發現,我爺爺叫白淼,父親叫白浪,其他還有白水、白山、白砂、白玉等,反正名字都和山水有點關係。
在我們白家,有條很古怪的家規,白家後人世代隻能從事兩種行業:河工或手藝人。凡是名字中帶水的,就做黃河上行走的手藝人,名中隱含山石之意的,就做守衛黃河的河工。
這個古怪的家規,已經不知道延續了多少年。
河工很好理解,就是治理黃河之人,這治黃人有官有民,比如治黃的黃委會就屬於官,康熙年間始設的河兵就屬於民,反正隻要是和黃河對著幹的都算。
這裏需要特別說明的,是黃河手藝人。
這裏說的手藝人,並不是在街頭打卦賣藝的手藝人,而是單指在黃河上采金的手藝人。黃河采金人出自古代金門,有一套專門的切口,采金人不言金,自稱是手藝人,行走黃河,吃的是黃河大王賞的飯。據說,這黃河手藝人會使“觀山”、“辨水”、“按脈”、“尋金”等采金古法,能找到隱藏在黃河中的金礦。
這些事情,我都是聽我爺爺說的。
我爺爺是白家最後一個黃河手藝人,關於他的傳說很多。
有人說,他懂金門采金之術,能從渾濁的黃河中看到一條隱約的金線,順著金線就能摸到金脈,沿著金脈走,就能找到隱藏在黃河裏的金礦。也有人說,我爺爺年輕時在黃河裏發現了大金礦,秘密地將金沙鑄成了幾十塊金磚,用墨汁塗黑了,偷偷埋在了地底下,哪天要是白家敗落了,就能靠這些金子東山再起。
關於這些傳說,我是從來不信的。
在我印象中,爺爺隻是個比較悶的小老頭,成天端著壺信陽毛尖,坐在院子裏那棵老石榴樹下,眯眼看著天井裏豎起的一塊遍布著各種紋路的白石。
有時候,我爺爺心情好了,也給我講一些黃河中的故事。
他說,黃河最神秘的並不是流淌了幾百萬年的黃河水,而是埋藏了無數古物的黃河古道。你永遠也想像不到,那厚厚的淤泥下,埋藏了什麼古怪物件。
他說,在黃河古道中,曾挖出過火車頭那麼大的黿,就是巨龜;有被黃河水衝開的古墓,露出一副玉石棺材,旁邊是滿缸滿缸的金元寶。他還在黃河中看見足足有一間屋子那麼粗的蛇骨架子,那就是傳說中的黃河蛟龍。此外還有不生鏽的古劍,鎮河的鐵犀、銅猴子,雕刻了銘文的古鼎,甚至在黃河底下還掩埋了一整座一整座的古城。
黃河中當然會有各種怪魚。
我爺爺說,有一年他晚上路過黃河開封段,老遠就看見水底下精光四溢,水草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趴在河邊一看,看見水底下聚集了許多怪魚,這些魚有巴掌大,光線就是從這些怪魚身上射出來的。
他說,他後來也見過幾次這種會發光的怪魚,這種魚身上發出的光,還會隨著月圓月缺變化,滿月時最亮,能照得周圍的水草、石頭清清楚楚,月初時隻能發出一層微弱的黃光。
這些怪魚很古怪,要麼不出現,要出現就是成百上千條聚在一起,有時盤踞在河底一塊大石頭上,有時集體浮在水麵上,仿佛是在舉行什麼神秘的儀式。
在黃河菏澤段,我爺爺還見過屋子那麼大的魚。
那年大旱,黃河斷流,一條有一間屋子那麼大的魚就擱淺在河道中,在水中露出半個魚脊,嘴巴一張一合,艱難地呼吸著。
那魚頭足足有卡車那麼大,上麵鼓著一個大硬疙瘩,魚嘴上還連著幾根通紅的須子,有手指頭粗細,魚頭腥臭無比,上麵落了黑壓壓一片蚊蠅。
當地人看著這魚大得邪乎,趕緊叫來了算命的瞎子。瞎子掐指一算,說這是條修煉了幾百年的黃河鯉魚,頭上的硬疙瘩是結的七層龍鱗,待它頭上的龍鱗脫落,就會長出角來,那就要化身成龍了。這次鯉魚落難,大家務必幫它一把,一旦它飛升成龍,定會保佑咱們村子風調雨順,年年豐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