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眼淚順著臉頰滑下,跟冰涼的雨水混在一處,悄無聲息地落到地上。
他就像一顆放錯花盆的種子,生根發芽後被人瞧出來不對勁,硬生生將他從花盆裏拔了出來,然後扔到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呆了十八年的花盆換上本該長在那裏的植物,可應該屬於自己的花盆卻寧可空著也不願意接納他,還期盼有朝一日那顆植物願意回來。
沈清竹想到三皇子府裏總是板著臉教訓人卻會在晚上偷偷給他蓋被子的師父、將他當親孫子疼愛的大總管以及總是逗他又會在關鍵時刻霸氣護著他的顧君璟,委屈如同衝破堤壩的滔天洪水,將他整個人都湮沒在內。
餘光瞥到不遠處的池塘,沈清竹神色怔忪。
他是因為被劍刺中心髒才來到這裏,是不是跳下去,就能回到原本屬於他的地方?
就在沈清竹不受控製地朝池塘走去時,一輛低調奢華的黑色賓利突然停到麵前。
他眼瞼輕顫,以為自己擋了別人的路,沉默著抱著書包往後退了幾步。
那輛車沒有開走,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沈清竹瞳孔劇烈收縮,臉上滿是難以置信,他忍不住驚呼出聲,“陛下?”
車內男人眉目英俊桀驁,鼻梁高挺,很有上位者的氣勢。
他打量了一下沈清竹,薄唇輕勾,命令道,“上車。”
沈清竹愣愣地看著對方,表情迷茫,依舊覺得自己在做夢。
直到男人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才著急著忙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車內開著暖風,沒多久他便仿佛從地獄回到人間,冰涼的身體逐漸有了溫度。
沈清竹直勾勾盯著剪著短發西裝革履的顧君璟,特別擔心一眨眼人就會從麵前消失。
顧君璟被他的表情逗樂,嘴角弧度又上揚幾分,“我臉上有東西?”
“不、沒有。”沈清竹頭搖得仿佛撥浪鼓,連忙否認。
“那你幹嘛這樣看我?”顧君璟眼中笑意越發濃厚。
沈清竹蒼白的臉頰上飄起兩片紅暈,低下頭訥訥不語。
餘光瞥見被身上雨水弄濕的座椅,他神色不由露出幾分倉惶。
沈清竹想說下車,司機先一步踩下油門,他隻能閉嘴,然後不動聲色往旁邊挪了挪。
顧君璟眼尖,注意到他的動作後眉梢微挑,聲音也有些發沉,“再往後退就貼車門上了。”
沈清竹動作一頓。
顧君璟惡趣味上湧,故意板著臉嚇唬他,“你躲那麼遠幹嘛,我身上有病毒?”
沈清竹急忙搖頭,“不是,我身上全是水,怕不小心弄到您身上。”
他生了一張小巧精致的瓜子臉,皮膚白得似乎能發光,這可憐巴巴瞅人的模樣像極了沒滿月的貓崽兒,怯生生的,別提多招人疼。
顧君璟心髒仿佛被什麼東西射中,費了好大勁才把將人摟進懷裏揉搓的衝動壓了下去。
見小孩兒局促不安,他難得紆尊降貴主動搭話,“外麵下這麼大的雨,你怎麼不打傘?”
說著,他眼中不自覺帶了幾分笑,調侃道,“擱這兒拍苦情劇呢?”
沈清竹有些不好意思,抱著書包的胳膊不自覺收緊,他抿了抿唇,小聲回答道,“出門太急,忘了。”
顧君璟也就隨口一提,沒把這件事放心上。
沈清竹抿了抿唇,試探性喊道,“陛下?”
顧君璟疑惑扭頭,“嗯?”
“您不記得我了嗎?”沈清竹注意到他的表情,語氣有些緊張。
司機忍不住往後視鏡瞥了一眼,仿佛後排坐著的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自家老板則是那個提起褲子不認人的渣男“乾隆”。
顧君璟反問道,“我們之前見過?”
沈清竹好不容易恢複些許血色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心也墜入穀底。
他強忍奪眶而出的眼淚,聲音卻控製不住地有些顫抖,“抱歉,我認錯人了。”
顧君璟心情莫名煩躁,皺著眉的模樣看著特別嚇人。
車內氣氛瞬間凝固,司機目視前方,認真開車,再不敢往後看,生怕成為城門失火時被殃及的那條池魚。
顧君璟可不是好性子,換做平時,肯定直接把人丟下車,眼不見心不煩。
但瞅著沈清竹還在往下滴水的頭發和瑟瑟發抖的身體,又狠不下心。
他沉默良久,丟過去一條毛毯。
沈清竹猝不及防被蒙了個正著,刹那間他想起上輩子那個下雨天,顧君璟也是這樣解開身上披著的華貴大氅兜頭蓋到他身上,然後將他抱上馬車,帶回府找太醫幫忙醫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