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
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
我在這頭,
母親在那頭。
長大後,
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
我在這頭,
新娘在那頭。
後來啊,
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
我在外頭,
母親在裏頭。
而現在,
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
我在這頭,
大陸在那頭。”
語文老師找來了張旭來到丁小文的班級朗誦詩歌,給同學們做示範。張旭朗誦的就是餘光中的《鄉愁》。他抑揚頓挫的聲音,似從遙遠的天籟響起,聲音漸近漸高,感情愈來愈烈。丁小文看著眼前這個穿著一身校服的少年,身量不很高,瘦削,覺得要是來一陣清風,他就會憑虛禦風而去。
張旭已經走了,丁小文也沒有緩過神來。
這是丁小文第一次聽《鄉愁》,她沒多少機會接觸詩歌,接觸文學。她聽不懂詩歌是什麼意思,隻是覺得如聽仙音耳暫明。她家裏沒有幾本書。父母都是工人,沒上過幾年學,也不知道該給孩子買什麼書,也沒有錢買。丁小文書架上的《十萬個為什麼》被她都快翻爛了。她並不很喜歡看,隻是也沒有什麼其他的可看。在電視上的動畫片結束以後,寂寞和無聊馬上會像一個大馬猴一樣把丁小文的心抓走。
起初,關於讀詩丁小文還鬧了一個很大的笑話。老師看中了丁小文讀課文很有感情,就安排她在班級的聯歡會上朗誦詩歌。丁小文不知道該怎麼朗誦,就用了電視上的相聲演員“打快板兒”的形式讀。越讀越好笑,她就和江英英在班級你一句我一句的鬧了起來。正好被老師看到,愣是把丁小文的配樂詩朗誦換成了雙人快板。從“你的晶瑩的淚滴”變成了“講文明,懂禮貌,見到老師要問好。”
在張旭朗讀詩歌之前,丁小文都不知道詩歌朗誦起來可以如此美妙。
等丁小文回過神兒來,老師已經把《鄉愁》抄在黑板上了。
“張旭同學剛剛讀的非常好,是我們學習的楷模。咱班有沒有同學想試一試。向他學習,甚至超越他呢?”
丁小文想也沒想,直接就舉起手。
老師示意她回答。
她站起來自信滿滿,“我能追上他!”丁小文就慷慨激昂地讀了一遍,完全不符合詩歌的意境。她是真的沒有讀懂這首詩歌的思想感情。可以說就是亂讀一通。她故意把超越他說成追上他,這一語雙關,她五年級就用的爐火純青了。
丁小文滿懷期待的以為老師會表揚她,可是老師隻是擺擺手示意她坐下。我真的和他差距那麼大嗎?丁小文默念。
丁小文上課寫了一張紙條給蘇銳,“我剛剛讀的不好嗎?”
“還行吧。”
“和張比呢?”
“沒什麼可比性。”
“差得很遠?”
“差挺多。”
丁小文突然覺得“差挺多”三個字仿佛動了起來,在紙上旋轉跳躍,擾得她隻覺得天旋地轉。
她把那首《鄉愁》工工整整地抄在了語文書的扉頁上,用她最喜歡的筆,一筆一劃地寫,生怕抄錯了一個字。
晚上回到家,丁小文就翻出了奶奶剛洗好的花床單,抖了抖,猛地披在了身上,她想象自己是一個即將錄電視節目的主持人。她找了一個過年時候掛的小燈籠,頂在腦袋上。她又裝襯衣的紙殼子卷成了一個“麥克風”。她站在家裏的雙人床上,想象著那是她的舞台,她大聲朗誦著《鄉愁》。她奶奶坐在板凳上一邊摘豆角一邊欣賞她的“演出”,嘴角邊掛著一抹寵溺的微笑。
“哐”一聲,門響了,丁小文她媽回來了,走進屋裏,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就徑直回自己的房間了。
丁小文覺得有些掃興,但很快就又沉浸在大聲讀詩的快樂中了。
吃完飯的時候,丁小文使勁往嘴裏塞飯菜,恨不得馬上飛奔出去找虎子,心都長草了。嘴裏還剩一大口,她就一邊嚼一邊往家門外走。
見到虎子,丁小文就說要給他朗誦詩歌。虎子坐在石階上,丁小文就站在地上朗誦。朗誦前還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
朗誦完,虎子就一陣鼓掌。丁小文倒不好意思了,撓了撓後腦勺。
“虎子,我讀的好嗎?”
“好啊,當然好。有感情。我就不會。”
“那我讀的好還是張旭讀的好?”
“我哪知道,我和張旭又不是一個班的。”
“那……”
“那什麼那,走啦,我們去玩沙包。”虎子像往常一樣順勢要抓丁小文的手。丁小文一下子就甩開了。她隱隱約約地覺得,他們已經長大了,她不應該再讓他拉。
虎子愣了一下,沒說話,快走了幾步,又回頭叫了丁小文,“快點,慢吞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