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章 第八節 天昏地暗(1 / 1)

外麵下起了大雪,狂風肆虐,將樹枝刮得啪啪響,霎那間,白天暗得好似夜晚,丁小文心煩意亂,起身把窗簾拉上。

丁小文反複想著那個申請書含義。抱養,就是收養,就是不是親生的!爸爸不是爸爸,媽媽也不是媽媽,就連最愛的奶奶,也不是親奶奶。她躺在床上,將自己盡可能地蜷縮成一團,後背抵著牆,這樣的姿勢讓她略微地能夠得到一絲絲力量。

孤獨,巨大的孤獨將她包裹住,她覺得就連親生父母都可以拋棄她,她還怎樣奢望這世界上誰能愛她呢?這世界,還有與她血脈相連的人嗎?她的親生父母是誰?為何要拋棄她?滿腦子的問號,無人可以為她解答。

她拉過棉被,將自己的頭捂住,大滴大滴的掉眼淚,但她怕她爸爸聽見,沒有哭出聲。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丁小文,她下床開門,是姑姑。

大雪將她的毛呢帽子染白,睫毛上都殘留著未幹的雪。她是來給丁小文一家送蔬菜的,這麼大的雪,她擔心弟弟沒有去市場買菜,就買好了新鮮的白菜拎了過來。

“姐,你咋來了。”

“沒買菜吧?”

“沒。”

“以後就得自己生活了,缺啥少啥,算計好。居家過日子不容易。以前都是咱媽……”說得這裏,丁小文姑姑的聲音有一絲顫抖,眼角似乎是有著一滴淚水,趁著丁小文的爸爸沒注意,她很快就擦掉了。

丁小文的姑姑脫鞋進屋,看見抽屜大敞四開的,翻了翻,看到了那張申請,立馬改換了臉色,厲聲道:“這你留著幹什麼?!抽屜裏這麼多重要的東西,為什麼不鎖?”她一邊說一邊把那張紙撕的碎碎的。

丁小文心想,姑啊,你要早點把它撕了多好,我寧願永遠不知道這身世的真相。

她姑卷了袖子就進了廚房,摘菜洗菜,上鍋炒菜。她爸就在一旁看著。她爸似乎是在和她姑抱怨著她媽。老式抽油煙機的轟轟聲很大,大到丁小文聽不太清楚她姑和她爸的對話。但有一句是聽清楚了,“齊三肯定是巴不得咱媽死呢。咱媽死了,這個家就是她說的算了。她能安什麼好心眼子。”她媽姓齊,又在家裏排行老三,娘家人都叫她齊三,丁小文她爸也就叫她齊三了。

丁小文就想起了那天偷聽到的她媽給她二姨打電話的事。她一衝動就連脫鞋也沒穿,光腳站在廚房的瓷磚地上,“我媽,她和我二姨打算話說,我奶死了她一滴眼淚也不掉。我奶就是她氣死的。”

她爸和她姑都愣了一下,她姑先開口:“你這孩子瞎說什麼呢。不允許這樣說話。”她姑明白丁小文不能拿這事撒謊,但是還是覺得這事小孩摻合進來就是不對。小孩也更不應該那樣說大人。

“我沒有亂說,我親耳聽見的。”

“好了你回屋去,這沒你的事了。剛剛說的話,不許再提。”她姑用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她姑也挺忙,但是再忙也放心不下她這個弟弟。要不是那場大病,丁小文的爸爸可是又精又靈的呢,病了以後就不一樣了,腦子慢,做什麼事似乎都做不好。在單位裏做搬運工,出些力氣。可偏巧身體又弱,也沒多少力氣可出。要不是之前國企的崗位可以讓子女頂自己的班兒,就憑丁小文她爸這樣的情況,是斷然找不到工作的。工作上她爸頂不上,生活也一樣頂不上。先前什麼事都是丁小文她奶奶在做。她奶奶走了,她爸爸連飯都不怎麼會做。

她姑也有她姑的煩惱,本來她是一家國企的人事,坐辦公室,清閑又體麵,可是廠子效益不好,就破產了。她也失業了。她兌下了學校門口的小攤兒,買些個小食品,冰棍,雞湯豆腐串什麼的。生意還是不錯的,可是真是遭罪。絲袋子做的棚頂,幾乎沒什麼用處,夏天熱的發昏,冬天凍的腳趾頭腫到像胡蘿卜一樣粗。學生一放學,人多到丁小文她奶活著的時候,每天都去給她幫忙。可這回丁小文她奶走了,再沒個人能幫她了,真的是忙不過來。她姑決定把小攤出兌出去了,再找個班兒上上。

這邊麵臨著工作難找,那邊麵臨著兒子上大學拿不出的生活費,還要抽出時間來照顧弟弟。她姑,的確是不容易。

想到這些,丁小文心疼起姑姑來。似乎覺得,有沒有血緣,也不耽誤她愛她的姑姑。

丁小文把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寫在日記裏,寫了長長的六七百字,寫完以後又全部都撕掉了。她想立即把身世的秘密和好朋友說說,又覺得無從說起。

她拖著下巴看向窗外,那雪,已經沒過行人的腳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