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父母警惕，匆匆衝出門外，正對門口少年。父親皺眉，“簡寧，你怎麼來了？”
簡寧垂下眼簾，看掉到地上的鑰匙，指尖動了動，微微朝下伸去。
母親化著妝，麵容嬌豔，“你聽見了？”
她對著兒子，毫不猶豫道：“也別怪我們狠心，我們不可能讓一個有今天沒明天的孩子當繼承人。我們給你足夠優渥的生活，已經仁至義盡。”
簡寧指尖蜷縮，微微攏進掌心，沒去拿那把鑰匙。
“是……這樣嗎。”
有今天，沒明天。
他抬頭，看看麵前皺眉盯著他的父母，衣冠楚楚的兩個人，眼底沒有一絲熱度，凍的他渾身發顫。
他生病，會死。
就……不要他了嗎？
“簡寧？”父親皺眉，問道，“你杵這裏幹嘛？”
簡寧恍惚，輕應一聲，轉身離開。他撐著扶手，渾身無端發麻，胸口像被什麼堵住，喘不上氣，憋的他難受。
父母在後麵看他一眼，見他下樓，也不在意。
“廚房沒飯，你要在這睡的話，自己點外賣。”
他們又回了房間，這次緊緊關好了門。
簡寧腳下發虛，終於走下樓梯，回頭看去，對上那扇緊閉的門。
他抿唇，有些不知所措，呆呆看了一會兒。
他長了十幾歲，雖然短暫，但他一直以為自己過得很開心，父母忙碌，但給他足夠好的生活，朋友雖然有些這樣那樣的毛病，但平常總帶著他玩鬧。
他有心髒病，可並不悲觀。生命這麼美好，他不想早早死去。
可眼下，他卻忽然發現，他這麼渴望，這麼喜歡的生命，裏麵滿滿都是虛假的欺騙。
簡寧垂眼，視線空蕩蕩沒有落處，鼻頭有些酸。
他沒哭。
有人安慰的時候，眼淚才有意義。
簡寧出門，深秋了，外麵路燈發出冷白的光，寒風凜冽。他感覺自己身上的溫度在迅速流逝，但他沒覺得冷。
摸摸胸口，心髒跳動很沉，很緩慢，像是無力繼續下去，帶來一股窒息般的麻木。
好累。
他努力抬起腳，沿著路燈，垂著頭，漫無目的地走。
“簡寧。”
一隻手忽然捉住他手臂，將他往邊上拽去。
寒風似是忽然停住，暖意從手腕傳來，簡寧恍然抬頭。
“……墨瀾？”
墨瀾將他拉到跟前，擋著風，朝他笑一下，“小區保安不讓我進去，打你電話又不接，隻好在外麵等你了。”
路燈在他身後投下一束光亮，這人背光站著，麵容模糊，簡寧看看他，有些迷茫，“你，有事？”
墨瀾掌心蹭蹭他臉頰，觸手一片冰冷，脫下外套裹在少年身上。
“有，想來找你。”
“為什麼？”
外套帶著熟悉冷香，還有溫暖體溫，簡寧抬眼，眸子裏霧蒙蒙的，暗淡無光。
墨瀾對上那雙眼睛，心尖像是撕開了條縫，不斷的滲著血。
寧寧，他的寧寧。
他忍不住將少年拉進懷裏攏住，聲音低低的，語調溫柔，耐心安撫，“不是說好了麼，他們眼瞎，你便歸我了。”
簡寧下巴抵著他肩膀，鼻息間清淡香氣更甚，歪了下頭，聲音像灘死水，平板單調毫無波動。
“你在安慰我嗎？謝謝，不過一點也不好笑。”
墨瀾摸摸他後腦勺，“這本來也不是個玩笑，不需要好笑。”
簡寧扭頭，盯著他的下頜看了良久，忽然道——
“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
這個懷抱，怎麼……這麼熟悉。
墨瀾難得愣了一下，對上簡寧略顯遲疑的視線，想了想，如實回答，“對，隻是你暫時忘記了。”
簡寧安靜看他一會兒，“我已經不記得了。”
“沒關係。”
墨瀾將他身上衣服裹緊一點，“我不會走，不會丟下你，你可以慢慢想，總會有想起來的那一天。”
簡寧眼睛顫了顫，幾不可查的顫栗一瞬。
“那，是因為我欠了你錢嗎？”
所以不願意丟下他。
“欠錢？怎麼會。”
墨瀾失笑，可看他幾乎是小心翼翼的眼神，心口一縮，又泛出細密的針紮似的疼。
“你從不欠我什麼。”
墨瀾輕歎，想說自己惦記的是他這個人，可眼下這情況，少年渾噩，說了他也不會太懂，便把話收回去。
“之後你就知道了。”他道，“很晚了，外麵冷，回去吧。”
“回哪？”
墨瀾看一眼小區裏的別墅，很快收回視線，“你想去哪？回學校旁的房子，回宿舍，或者去我住的地方也行。”
他也是自己在外麵住。
簡寧垂眼，“回宿舍吧。”
“好。”
明天周末，住宿的學校大多回了家，學校裏人不多。墨瀾帶著簡寧打車回去，進了學校，伸手牽著他往裏走。
簡寧低頭看一眼相接的兩隻手掌，沒說話，隻安靜跟著他。
沉默的惹人心疼。
分明是那麼話癆愛說話的一個小太陽，卻因那些人蒙上灰塵，失去光澤。
墨瀾抿唇，握緊他手，一路將人帶進宿舍。
簡寧脖子上貼了長長一道醫用傷口貼，手腕磨傷嚴重，裹著紗布，掌心也破了不少口子。
現在時候不早，墨瀾用熱毛巾給他簡單擦擦臉和手。
“傷口不能碰水，這兩天先忍忍，別洗澡，想洗臉或者洗手就叫我。”
簡寧指尖蜷了一下，想往回縮，被墨瀾扣住，輕拍了一下。
“別動。”墨瀾淡淡抬眼，“老實點。”
簡寧眨了下眼，他恍神許久，眼前這人一直在身邊晃蕩，也不知哪來的魔力，暫時便叫簡寧忘了山洞和剛剛父母門前的事情。
掌心被熱毛巾擦過，觸感溫熱，他凝視眼前這人，桃花眸子裏聚起幾絲疑惑。
“墨瀾，我是什麼時候見過你？”
墨瀾換了條毛巾，重新用熱水打濕，指尖抬高他下巴，小心擦過臉頰。
“你猜呢。”
簡寧被迫仰著頭，脖頸纖細，“我沒印象，如果是你的話，我見過應該不會忘，可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這十幾年的記憶裏完全沒有這個人。
但……就是有種熟悉感。
墨瀾笑了一下，指尖撓撓他下巴，“為什麼覺得見過我就不會忘。”
“……我也不清楚。”
簡寧下巴癢，不過沒動，還是看著他。
墨瀾唇角微微上揚，指腹蹭過他臉側細嫩的皮膚，“那你現在看著我，是什麼感覺？”
簡寧：“？？”
什麼什麼感覺？
他沒懂，墨瀾抬著他下巴，又道：“看著我，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嫌我煩，還是不嫌我煩。”
簡寧坐著看站在跟前的墨瀾，下巴仰的久了，有些酸，腦袋裏突然湧出個奇怪想法，想……離他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