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夢皎大李輕嬋半歲,是李輕嬋實打實的表姐。
若是平常,孫嬤嬤是不把馮夢皎放在眼裏的,可這會兒荀翰受托送李輕嬋去京城求醫,剛出姑蘇就出了這樣的荒唐事,萬一被馮家人知曉傳開,李家夫婦倆的臉麵就沒處擱了。
她正匆匆往回趕,客棧裏,李府的丫鬟們全都被趕了出去,有秋雲守在門口,李輕嬋與馮夢皎才能說會兒心裏話。
“我爹剛升任知府,如今不能隨意離開泰州,隻能讓我來這一趟。”馮夢皎低聲解釋著,“不過你也別擔心,我帶了好多人,秦升也一起來的,出不了事。荀翰的腦袋就是秦升盯著讓人砸的,頭破血流,不躺兩個月好不了。”
秦升就是馮夢皎的未婚夫婿,兩人青梅竹馬,年底就要成親了。
李輕嬋紅著眼眶“嗯”了一聲。
馮夢皎又拿出兩封信,道:“我爹說了,到了京城你就讓人把信送去譽恩侯府。公主若是肯見你,你就去見,不必害怕,至於長輩們之間的恩怨,你本就不知道,無須多慮。若是她不肯見你,也不必覺得難堪……”
她又晃著下麵那封信道:“她不見你的話,你就拿著這封信去城西的青魚巷找一個跛腳的金大嬸,她本是家中的仆婦,早年受了祖母的恩惠才能活下來的,是個知恩圖報的,會好好照顧你。”
顧慮著孫嬤嬤馬上要回來了,馮夢皎說得飛快,將馮意早先在京城置辦好的宅子地契一並塞給李輕嬋,銀票也塞了許多,叮囑道:“隻有一件事,不管平陽公主肯不肯見你,你往家裏寫信都得說她對你極好,不必理會那孫嬤嬤,隻要拖到明年三月,到時候秦升去京城求學,我也會一起去……”
她正說著,忽見一滴晶瑩的淚水啪嗒落下,砸在李輕嬋緊攥著的白皙手背上。
馮夢皎心中一酸,險些也跟著落了淚。
李輕嬋緩緩抬起了眼,她雙眸霧蒙蒙的,眼睫濕潤粘連在一起,嘴角卻彎了起來,含淚笑著道:“我都記住了,我就在京城等你,你可一定要去。”
“我一定去!”馮夢皎鄭重保證著,朝房門口看了一眼,又靠近了她低聲道,“去了京城,那藥就慢慢停了吧。”
李輕嬋眼睫顫動了幾下,沒有說話。
她本是沒病的,幼年時又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受盡寵愛,養得很是嬌氣。
九歲時馮嫻去世,府中沒有主事的夫人了,生活上難免有不方便。李佲致又見她日夜哭著要娘,心生不忍,就想找個續弦照顧她,挑來選去,選中了荀氏。
荀氏本是荀家一庶女,年輕時陰差陽錯耽誤了婚事,一直未嫁人,又與馮嫻是舊識,做個填房倒也說得過去。
下定主意娶荀氏那日,李佲致對著馮家人保證,往後絕不會虧待李輕嬋,又將馮嫻嫁妝全部歸給她,生前首飾等遺物也盡數放進李輕嬋房內。
拳拳愛女之心,感天動地。
荀氏嫁過來之後,府裏順當了許多,李佲致覺得輕鬆了,理所應當地覺得女兒也是如此。
接著不出一年,荀氏生了個兒子,李佲致就更想不起自己還有個女兒了。
而李輕嬋吃穿用度看上去與之前無異,實際上卻不是這裏缺,就那裏漏,甚至丫鬟嬤嬤都不把她當回事,直接闖進她屋內翻找東西。
十餘歲的李輕嬋性子還很嬌氣,受了委屈就要去找爹告狀,每次荀氏都嚴厲處置丫鬟下人,又把自己關起來懺悔管家不當,惹得小兒大哭大鬧,家宅不寧。
然而下人的態度並沒有好轉,而是更加放肆,連馮嫻的遺物都敢隨意亂動。
沒有主人家的授意,丫鬟下人哪敢這麼做?小李輕嬋又跑去告了狀。
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李佲致就對李輕嬋起了微詞,畢竟這女兒原本就有些驕縱。
等李輕嬋反應過來,身邊已經沒有能為她出頭的人了。
人心易變,失去生母的第三年,李輕嬋的父親也名存實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