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透過黑色眼罩定定地看了她半天,摩挲了一下手指,像是明白了什麼般,忽然輕笑出聲,摸了一把她的腦袋,轉身離開,隨口感歎——
“哎呀,哎呀!現在的年輕人都很有主意啊!真是讓身為人師的我感到羨慕呢,不對不對,我也還是很年輕的嘛!”
“裏香那邊我會好好安排的,到時候會聯係你。”
“那麼再見哦,愛醬~”
宮久愛:等等?聯係我?
五條悟怎麼拿到她的電話的?
這個咒術界最強有這麼閑嗎?
神奈川裏櫻高中。
“愛同學,你兩個月沒有來上學了,我好擔心你,你的病好了嗎?”
“愛同學!這是我自己做的便當,如果不嫌棄的話請務必收下這份心意!”
“愛同學的皮膚好好啊,用了什麼牌子的護膚品,可以推薦一下嗎?”
“愛同學還記得我嗎?我上次幫你買了一份蛋糕,你喜歡吃的話我還可以去買!”
………………
宮久愛坐在教室中,身邊圍滿了一堆人對她興奮關切地嘰嘰喳喳,男女都有,甚至不少外班的同學偷偷擠了過來,給予她高度關注。
她撐著下巴看著他們,兩縷微卷的霧灰色頭發從耳畔垂落,襯得臉龐愈發白皙豐盈,如同珍珠般毫無瑕疵,五官美麗到非人的地步。
沒有人敢當麵冒犯她,沒有人敢當麵表達占有欲,否則就會被所有人怨恨。
他們以炙熱的目光死死注視著她,口裏訴說著關心的話語,隻希望可以被她看一眼,得到一個微笑,一句溫柔的話。
宮久愛看著他們眼裏的愛意,宛如蜂巢的女王般高高在上位於食物鏈最頂點,接受所有人的喜歡與臣服。
“讓一下啊,你們這些白癡!”急匆匆的聲音與趾高氣昂的態度讓被推開的人們發出了不滿的聲音,也得到了宮久愛的關注。
“伊藤同學?”她柔柔地吐出了來人的名字,“有什麼事嗎?”
宮久愛對伊藤翔太興趣缺缺。
他有一張還算周正的臉,卻是一個自大的,性格惡劣的富二代,愚蠢得可愛。
如果隻是這樣的話,宮久愛不會太過在意,所有人類在她眼中都有值得挖掘的可愛之處。
但他對她的愛意,不純粹,充滿不正常的欲念與貪婪。
混濁的愛宛如被汙染了的種子,現在的人類愛的詛咒隻會下意識地感到不喜。
初生時,懵懂的詛咒會將所有的愛一並接納。
直到中原中也對她長時間的教導與彼此定下的束縛,她逐漸學會怎樣選擇與接受「愛」。
雖然偶爾會因為難得的任性,縱容這種男人對她做什麼,但很快就會失去興趣。
比如現在。
宮久愛看著伊藤翔太,眼睛的表層是溫柔的笑意,內裏卻是再明顯不過的冷酷。
“宮久同學,你有時間和我一起看電影嗎?”伊藤翔太自信滿滿地說,“我知道你身體不好,不喜歡外出,所以我特意空出來了學校的電影相關的社團活動室!你也一定會對它感興趣的!”
宮久愛直截了當地拒絕,“抱歉,伊藤同學。我已經和兄長看完近期所有的電影了,暫時沒有興趣哦。”
這可不是謊言。
真人雖然厭惡人類,但對人類相關的一切事物都很感興趣,而咒靈中對人類最熟悉也最有探究欲的,隻有宮久愛。
所以每次她都要暫時舍棄自己的約會,陪伴哥哥看電影和買書。
——乃至於最新的電影她都看過了。
她對他彎起了銀紅異瞳,笑容溫和,“如果可以的話,請去邀請其他同學吧。最好不要浪費社團活動室的暫時空缺哦。”
伊藤翔太臉色沉了沉,當即就想要發脾氣,又在看到宮久愛的臉後硬生生忍了下來,繼續保持得體又風度翩翩的笑容,不厭其煩地進行糾纏。
“宮久同學,不要急著拒絕我啊,電影社團活動室裏不隻是當下時興的電影,還有很多值得細細品味的老電影。”
“並且社團活動室環境很安靜,收拾得幹幹淨淨,不會讓你感到吵鬧的。”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周圍一圈的同學。
周圍的同學被他目光鄙夷地看了看,氣得漲紅了臉——他是在說他們吵到愛同學了嗎?!
宮久愛笑容淡了淡,危險的觸角從深處緩慢探出來了一點,讓人脊背不自覺地發涼。
“伊藤同學。我要看書了。”
伊藤翔太表情徹底僵硬住了。
他的神色在瞬間變得極端扭曲,像是要在下一秒就對宮久愛無能狂怒地吼叫,卻被少女隨意睇來的一眼定在了原地。
那是多麼恐怖的目光。
宛如深不見底的海溝,黑色的裂縫貫穿了整片海底,永無止境地墜落進去。
伊藤翔太後背出著冷汗,艱難地咽了口口水,強笑著,“那就不打擾你了,宮久同學有興趣的話隨時可以來社團活動室……”
旁邊一人冷不丁打斷了他的話,直接提出了質疑,“那不是吉野他們的社團活動室嗎?伊藤你沒有資格占據那個地方吧?”
誰在拆穿自己?!
伊藤翔太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宮久愛,見到對方沒有任何反應,無動於衷,才驚怒交加地看向說話的人——然後他得到了快意的目光。
周圍所有人都對他靠近了宮久愛感到了不滿。
這種不滿,甚至壓過了他們對伊藤翔太家庭背景的畏懼。
他們用一雙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陰沉沉得仿佛沒有任何生命力與自主控製能力,黑漆漆的瞳孔像極了死亡的黑洞,被盯住的人會感到了難以言喻的惡心與惶恐。
伊藤翔太感到了頭皮發麻。
他忍不住看向了宮久愛。
她依舊如同花般豔麗美好,對於全教室都寂靜下來的詭譎氣氛無動於衷,無知無覺般繼續看書。
全教室裏隻有她的書頁輕輕摩挲的聲音。
所有的人因為愛意成為了她的木偶。
魔女任意操縱他們的意誌,甚至不需要刻意。
冰冷的,駭人的,讓他想要嘔吐的憎惡和恐怖席卷了伊藤翔太的理智,他幾乎是慘白著一張臉逃離了這個可怕的,不正常的教室。
宮久愛瞥了一眼他被鬼追著跑般的背影,對旁邊一個胖胖墩墩的女孩露出溫柔的笑容。
“蜜子同學,你能告訴我吉野是誰嗎?”
從未聽說的名字,陌生的身份與奇怪的牽扯。
人類愛的詛咒想,也許這會是她想要的獵物。
胖墩墩的女孩羞紅了臉,局促地將所知道的一切都講了一遍,恨不得把記憶都給她看一看。
宮久愛若有所思地呢喃了一下那個名字,“吉野順平。”
然後,她對女孩彎了彎眼睛,輕快道謝,“太感謝了,蜜子!我好喜歡你啊!”
蜂巢的女王給予順從者言語的嘉獎。
然後,宮久愛微笑著繼續低頭看書。
不急。還不是時候。
太陽即將墜落入山後的黃昏。
神奈川縣立裏櫻高中的角落正發生一場校園暴力——沒有人製止的惡劣欺淩。
辱罵的聲音與拳打腳踢的場麵,讓不小心路過的學生勃然色變,帶著厭惡與慌亂悄悄加快離開的腳步,默契地對此置之不理。
“喂,吉野,你不是要反抗嗎?快反抗啊!”
肥胖高大的身影籠罩住了地上瘦弱的黑發少年,他粗魯地伸手重重推了對方一下,大笑著,眼裏滿是輕蔑,“真懦弱啊,你這小子!”
肥胖身影的後方,陰溝老鼠般的男生用一雙眯縫似的眼睛打量地上狼狽的少年,一句比一句刻薄的話語從那張可惡的嘴中吐出。
“反抗?別說笑了,這樣的家夥會反抗嗎?簡直像條沒用的狗一樣匍匐啊。”
這樣的評價,自然換來了同伴們的哄堂大笑。
黑色長發的女孩同樣捂著嘴笑個不停。
“……”少年什麼話也沒有說。
他的身軀僵直,單薄的背脊上全是毆打過的痕跡,就連手指都被踩得髒兮兮的,長長的順直的黑發掩去他半邊麵容,另一邊露出來的臉很清秀,卻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氣質陰鬱。
沒有求饒,沒有反抗,像是死去的斷了線的人偶,安靜地坐在原地,維持著活人虛弱的呼吸。
吉野順平知道,他的世界陷入了絕望的,長久的黑暗,沒有人會踏入這裏拯救他。
……就這樣吧。
他正這樣想著,逐漸接近的腳步聲卻帶來了新的轉機。
“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幾位同學好像在做過分的事情?”柔和的女聲響起,讓在場所有人把視線下意識地投了過去。
“宮久,宮久同學?!”其中一個霸淩者眼尖地認出了來人的身份,瞠目結舌,然後忽然整個人都開始感到害怕般發抖。
——仿佛看到了怪物。
難以名狀的,會將他們完整吞吃掉的怪物。
……宮久同學?吉野順平迷茫的眼神慢慢尋索了過去。
是很漂亮的少女,霧灰色的長發如雲朵般柔軟蓬鬆,氣質溫和,保持著無比完美的笑容。
她的身形纖細,手指白皙,慵懶倦麗的容貌帶著小女孩的天真,紅唇鮮豔誘人。
那雙銀紅異瞳,讓人想起黃昏與夜晚交際燒起來的紅色光芒,與飛鳥的翅膀逗留過的銀色黎明。
吉野順平甚至忍不住分神地想,這是從傳說中走出來的魔女嗎。
戴一頂黑色寬簷帽與純黑網紗,簡直和他昨天看過的電影中妖豔惡毒的魔女一模一樣。
她一步步走來,踏著黃昏將落的光,對他伸出那隻修長好看的手,“抱歉,可能有些冒昧,但能夠把這位吉野同學交給我嗎?”
明暗交錯的光裏,人類愛的詛咒在微笑。
眼角嫵媚的愛心卻讓此刻的她顯得危險到了極點。
“事先說一句,你們沒有拒絕的權利。把他給我吧,壞孩子們。”
聽到這句話的幾個男生不知道為什麼,嚇得麵無人色,抖抖索索地向女人開口,“宮,宮久同學,您不是……”
他們眼裏有很深的恐懼。
為什麼?
因為麵前被稱為裏櫻高中女神的女人,對他們展露過真麵目啊。
他們是膽大而貪婪的。
他們曾經對這個美麗到不像人類的女人動過歪心思,但很快就被對方——折磨到再也不敢見到她。
反複多少次,那天他們已經不記得了。
他們隻記得那天,美麗的少女身後浮現出兩道發出尖銳嘶啞的大笑的扭曲影子,翻湧,蠕動,汙濁的液體從她腳下的地底噴湧。
那雙銀紅異瞳在夕陽中切割開鋒利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