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聽不到的咒靈粘稠的嘶吼與混雜的低語, 充斥著這片黑沉沉的樓頂。
醜陋到讓人類愛的詛咒不屑多看的同類蠕動著臃腫的身軀,奇形怪狀的模樣與亂轉亂滾的眼珠,輕而易舉就能帶來恐懼和災難。
披著黑色鬥篷, 如同行走夜晚的幽靈般的咒靈少女安靜地抬頭看著這一切。
近乎漠然。
明明是最偏愛人類的特級咒靈,此刻卻如同觀賞著不可言說的默片般注視一切。
仿佛默許著什麼本就存在的劇情不斷推動, 這是世界運轉的規則。
宮久愛憑借著咒靈獨有的敏銳視線, 看清虎杖悠仁當著伏黑惠的麵毫不猶豫地一口吞掉了那根兩麵宿儺的手指。
伏黑惠失聲叫喊並沒有勸阻住一心想要拯救其他人的熱血dk。
「不想,再有更多的人死去了。」
「這是毫無意義的死亡。」
她好像聽到了少年堅定的心聲, 以及那有力的,一下下的心跳。
宮久愛輕輕歎了口氣, 目光幽幽, 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可惜。
他不可能再有正常的人生了。
虎杖悠仁, 不可能再隻當一個普通人。
本該平穩又充滿輝煌的人生離他遠去, 向他打開的是一扇屬於未知世界的大門。
這代表的並非特別,而是不幸。
宮久愛想起上午少年燦爛開朗的笑容和認真道歉的模樣, 手指攥緊鬥篷邊緣的力度大了點。
再看樓層間的戰況,僅僅是幾個呼吸的功夫, 形勢就徹底逆轉, 臃腫的巨型咒靈被鋒利的攻勢與發泄的力道狠狠地撕碎,扔垃圾般棄置角落!
“哈哈哈,哈哈哈……!!”
細長的猩紅眼睛從少年的雙目下睜開, 衣物被強大的力量撐破, 再硬生生撕裂, 黑漆漆的咒紋,覆蓋整片身軀,增添了一股可怕的邪異感和危險感。
詛咒之王重臨人世。
——果然還是出事了啊。
宮久愛隱在暗處,看著不遠處無比混亂的景象, 眼裏隱隱閃過遺憾。
她明明給過五條悟一點隱晦的提示,也相當於給虎杖悠仁留了一點生路。
她對於插手同伴的計劃,打亂他們的謀劃非常樂意,充滿興趣。
但如果做的太明顯,就不好再介入其中,獲取更多信息了。
銀紅異瞳的美人站在樓頂投落的陰影下,仰頭看著對月囂張大笑的咒靈,神色越來越冷。
用著人類身體的同類。
占據她很是喜歡的少年身軀的咒靈。
雖然這是既定的結局,無法改變,也無法使其逆轉,虎杖悠仁這孩子走上這條路是必然的結果。
但赤誠又溫柔的靈魂,怎麼可以讓其熄滅呢。
宮久愛動了。
宛如血液凝結成型的絲線從地麵攀升而上,猩紅的顏色像是石榴熟透砸爛在地上,迸裂開鮮豔到極致的汁水。
它們仿佛地底湧現的血流,托舉著人類愛的詛咒一點點向高樓的樓頂而去。
滴滴答答。血液流動的聲音。
那是愛欲在貪婪又冰冷地流淌。
霧灰色的長發,潔白的皮膚,鮮紅的嘴唇,魔女款款而至,眼角的殷紅如同燃燒的火焰,赤/裸的雙腳踩著纖細的絲線一步步走來。
………………
伏黑惠死死地盯著那個放聲大笑的身影,血液從額角緩緩滲下,冷白的皮膚被這抹紅襯托得狼狽至極。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果然是因為他太弱了嗎。
弱到救不了任何人。
“女人在哪裏?小孩在哪裏?!”
兩麵宿儺暴虐的目光宛如巡視自己的獵場般掃視了一圈夜色下靜謐的居民區,笑得越發猖狂,“不錯嘛,這個時代!”
“可以大開殺戒了!”
話音落地的下一秒,纖細的血色絲線就瞬間桎梏住了兩麵宿儺的兩條手臂!
“你在說什麼蠢話?”
宮久愛冷著臉,從空中輕輕踏下,蜘蛛絲般的線貼緊她的四肢,密密麻麻地編織成讓她通行的長道。
強大的如同海潮般的咒力以她為中心爆發開來,仿佛沉寂許久的火山突然噴發,岩漿與熱氣滾滾流下,覆蓋每一寸土地,白皙的指尖浮現血紅的紋路。
“這裏不是你的時代,你也不該來到這個時代,兩麵宿儺。”
人類愛的詛咒冷冷地看著他,咒力在瞬間狠狠衝撞而上,像是要依靠咒力碾壓對方!
“這裏不再是你的主場,隨便輕視這個時代,蔑視所有人類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兩麵宿儺皺眉,不耐地“嘖”了一聲,猛地揚手,手臂肌肉塊塊分明,硬生生掙脫了絲線的束縛!
他隨意地甩了甩鮮血淋漓的手臂,僅僅是一瞬間就用反轉術式治好了傷口。
“哈?哪來的臭女人。咒術師嗎?”
粉發的男人懶洋洋地覷著眼睛看她,被宮久愛通身濃鬱的咒力和模樣勾出了幾分笑意,興致濃鬱,“啊……看錯了。不是人類,是咒靈啊。”
宮久愛揭下了黑色的兜帽,霧灰色的長發暴露在月光下,流動著秘銀般暗沉冷冽的光澤:“輕視女人會讓你付出的哦,兩麵宿儺。”
“啊,就這麼自信嗎?不錯,我很喜歡。”兩麵宿儺從不吝嗇於對強者的誇獎,伸長雙臂拉展腰身,目光始終鎖定少女,甚至沒有分旁邊黑發海膽頭少年一個眼神。
他嘴角的笑容弧度扭到了最大,“這個時代果然很不錯啊!終於出現了點有意思的咒靈!”
還沒來得及呼喊宮久愛快點離開的伏黑惠聽到這句話,如遭雷擊。
他瞳孔緊縮,死死地盯著兩個人,一時間居然覺得自己無法理解詛咒之王的話。
……咒靈?
他在說小愛?
開什麼玩笑?!
“嗯?”兩麵宿儺注意到了他恍惚的神情,了然地托著下巴,尖銳的指甲若有所思地敲著臉頰,像是明白了什麼般有趣地笑了起來,“什麼嘛,原來這個小鬼喜歡你啊。”
“你沒有告訴他你是咒靈嗎?欺騙人類讓你很開心?真是惡趣味的女人。”
“……”
宮久愛沒有說話,豔紅的眼尾垂下,像紅色的花枯萎的弧度。
而這在一人一詛咒看來,顯然是默認的意思。
兩麵宿儺像被逗樂了般低低笑了起來,滿是嘲諷的味道,“咒術師喜歡咒靈……不錯,這個笑話我很喜歡。”
宮久愛:“這就是你蘇醒後想說的廢話嗎,兩麵宿儺?詛咒之王,不得不說我很失望。”
人類愛的詛咒褪去了平日的溫柔與曖昧的繾綣,銀紅的異色雙瞳宛如尖銳的冰刀和鮮血,要將所有切割成碎片。
兩麵宿儺眯起了雙眼,慢條斯理地走向她,步伐不緊不慢,“當然不是。”
他問:“你很強嗎?現世咒靈裏最強的是你嗎?你,有被我殺掉的價值嗎?”最後一句話,殺機毫不掩蓋。
野獸般的興奮在兩麵宿儺的眼中浮現,宛如捕獵前奏。
“啊呀。想殺我,僅憑一根手指的實力可不夠看。我討厭同類。”
宮久愛平淡地說完這句話後,雙目平視著這位千年前的詛咒之王,沒有給出任何多餘的回答,再度伸出手,手指纏繞著不同的絲線,一點點地快速構造著這片區域。
血液順著絲線滴滴答答地淌落。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來吧,讓我看看你的實力!”
“——死在我的手裏,重新奠定我的名聲,是你的榮幸!”
兩麵宿儺不斷加快腳步,最後近乎用殘影般的速度撲向宮久愛,四肢自由地舒展,肌肉線條凸出野獸的猙獰!
尖銳的指甲閃爍寒光,手臂如刀,毫不留情地揮下的瞬間就被手掌接住!
宮久愛的手指嵌合進兩麵宿儺的血肉中,如同細長的刀刃刺穿了他的手掌!
她沒有躲開,也沒有避讓,手掌被兩麵宿儺扭曲成了可怕的形狀,卻沒有讓對方討到半點好處。
兩道身影以普通人根本看不清的速度不斷撞擊,分開,交纏,撕裂,以勢必要殺死對方的氣勢對戰!
“哈哈哈哈!不錯!不錯!!你很得我心啊,我改變主意了——把你留在我身邊也不錯!”
少女不語,微微側身,輕輕一推,帶出可怕的力道,瞬間就讓兩麵宿儺陷入了層層疊疊的血色絲線中!
這是蜘蛛之巢。
“嘖,真是惡心的術式!”
兩麵宿儺每掙脫一層絲線,就有更多滴淌著濃鬱的血紅愛意的絲線爭先恐後地湧上來。
它們如同即將進食的毒蛇,死死地纏繞他的腳踝,雙腿,腰部,讓其動彈不得,貪婪又扭曲。
本質像極了不知滿足,永遠渴求的怪物,源源不斷吸取兩麵宿儺身上的咒力。
“該不會以為這樣我就沒辦法了吧?”兩麵宿儺目光森然,“用這樣的方式困住我,也不敢和我戰鬥,果然還是無趣懦弱的女人。”
宮久愛仿佛對待什麼被打碎的珍藏品般,仔細地,認真地將扭曲的手指一點點揉碎,掰直。
她對兩麵宿儺的挑釁無動於衷,沒有任何被激怒的意思,“我隻是不想傷害這個孩子的身體。”
兩麵宿儺低嘲,“女人不敢對戰,就別說自大的話啊。”
宮久愛輕嗤:“到底是誰在說自大的話,還被用可笑的姿態束縛在這裏?”
柔軟的,甜蜜的聲音,宛如致命的鴆毒。
兩麵宿儺突然感到了無趣。
根本就沒有沉浸戰鬥,而是挖空心思把他禁錮起來嗎?嘁。
他的目光緩慢轉到旁邊伏黑惠身上,突然間有了主意,嘴角擰起愉快的弧度。
“啊,我想到了一個有意思的主意。如果我殺了這個小子,你就會認真和我打了吧?”
宮久愛整理亂糟糟的裙擺的手指頓住,抬頭,露出了嫵媚到極點的笑容。
“不,我會殺了你哦。”
“妄圖對惠出手的家夥。”
兩麵宿儺眼中亮光更甚,還沒來得及說更多廢話,嘴巴就不由自主地張開,從中冒出少年疑惑的話語。
那是虎杖悠仁的聲音。
“欸。你是誰?為什麼用我的身體?喂,別做奇怪的事情啊,會讓人很苦惱的,你這家夥。”
“——快點還給我。”
虎杖悠仁醒來,伸出手指奇怪地扭了扭自己的下頷,皺著眉,“哪裏來的怪人啊,把我的身體搞得一團糟的。”
宮久愛看出來兩麵宿儺的身體出了狀況,歪了歪頭,態度溫和地打招呼,手上操控絲線的力度卻沒有任何放鬆:“嗯?這麼快嗎……悠仁。歡迎回來。”